洪、項二人搖搖頭,這次提前準備不足,確實太無奈了。也不知道方應物到底怎麼想的,究竟是不是要成事?
而劉衍道聞言後深深的失望,這方應物今天也忒不靠譜了。他感到這次最大的失誤,就是太高看方應物的能力了,前日真是豬油懵了心,才會把希望寄託在方應物身上!
方應物不為所動,“這還不算完罷,下面你還要將人選送到縣衙,經縣尊準了並上報到京城。”
徐淮哈哈一笑道:“你這少年人乳臭未乾懂個什麼?我知道你和縣尊有交情,可是莫非你想靠著縣尊阻止吾輩麼?別做白日夢了!”
隨後,徐淮又底氣十足的說:“方應物你敢不敢與我打一個賭?縣尊絕對不會擬定人選的,最終人選還是要由學校選出!”
方應物知道徐淮說的都是實情。這年頭一個知縣,理論上的權力是無限的,轄境內沒有管不到的事情。但在實際操作中,知縣的權力又是極其受限制的。
這種限制不僅僅來自於上司,還來自於當地士紳。某種意義上,大明基層是是縣衙與士紳共治的體制,遇到強力的地方士紳,知縣也要敬三分。
而知縣父母官與本地士紳之間權力邊界的劃分,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但又確實存在於人們心裡。越了界,就是壞了規矩,就要承擔後果。
貢生名額是縣學士子內部事務,按淳安縣過去習俗是縣學推出人選,知縣不大幹涉,基本都是交由縣學生員自行處理,也算是士子生員政治特權的一種。
如果本縣汪知縣真敢強行指定貢生,那將是犯了眾怒的行為。而在本朝一旦成群的秀才激動起來,那真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任何官員也要退避三舍。
況且區區一個貢生,對當事人也許很重要,但在科舉出身的知縣眼裡,實在算不得大事,為此壞掉傳統規矩導致讓別人側目不值得。
所以徐淮不相信汪知縣會親自幫著方應物推舉人選,不只徐淮徐學霸,周圍別人都不相信。如果方應物以為依仗知縣就能強行指定貢生人選,那真是大錯特錯了。
方應物想了片刻,然後開口道:“你說的不錯,縣尊絕對不會擬定人選的,最終人選還是要由學校選出。”
這句話,彷彿是徐淮前面那句話的重複,幾乎一個字也不差。
徐淮聽到後只當方應物認輸了,他得意的笑了笑,“無膽鼠輩,真是無知無畏,現在知道天高地厚了罷?我這便叫僕役將人選送到縣衙去!”
圍觀眾人三三兩兩散去,不停的議論方應物,都覺得他這表現有點虎頭蛇尾。一開場方應物氣勢洶洶的質問,擺明了是要在歲貢事情上狙擊徐淮。但卻沒想到,連三把斧都沒有,方應物迅速的潰敗了。
項成賢小聲埋怨道:“你打算藉著歲貢由頭與徐淮當面衝突?那為何不提前說明?這下弄得措手不及,讓我們一點還手之力也沒有。”
方應物不以為意的答道:“兩位兄長有心了,其實今日不必勞駕你們,有在下自己就足夠了。”
洪松疑問道:“你葫蘆裡買的什麼藥?我不信你會如此白白認輸,一些後手也沒有。”
方應物仍然神神秘秘道:“兩位兄長稍安勿躁,到時便知,說出來就不靈了。”
洪松指著劉衍道說:“我們當然不躁,你還是想想如何安撫劉同學罷,我看這次你把他坑慘了。”
方應物毫不在意道:“那可未必。”
下午時候,諸生正在明倫堂中讀書,忽然有僕役走了進來,對徐淮道:“孟先生叫我告知徐朋友,縣衙父母大老爺那邊批的很快,已經送回縣學了。”
徐淮立刻轉身,對著唯一貢生人選楊遠道:“恭喜楊同學!”四周諸生也紛紛圍上來,恭喜楊遠有了國子監讀書機會。
那僕役臉色很怪異,“諸君先不要急著恭喜,其實縣尊是否了人選的。”
“什麼?”徐淮和周圍眾人大吃一驚,知縣居然會否決了他們的人選?難道這次知縣打算逾越規矩,不按理出牌的干涉貢生人選麼?這是吃錯藥了罷?
僕役繼續道:“知縣批語還說,他相信縣學生員,所以讓諸君繼續推舉人選。”眾人暫時又迷惑了,從這句看,知縣貌似還是講規矩的,這算怎麼回事?
方應物慢慢擠到徐學霸身前,再一次重複了徐淮上午說過的那句話:“你說的不錯。縣尊絕對不會擬定人選的,最終人選還是要由學校選出。”
項成賢忽然醒悟,想通了其中關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方應物這個主意簡直太陰損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