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天不亮他就要上朝,散朝以後又要回內閣處理京城各大衙門、兩京一十三省雪片似飛來的奏章公文,處理政務的當兒還要應付那些求見的官員、協調那些幾個衙門之間扯皮的事情……忙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他畢竟已經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了,每次自內閣下值回府,他就象散架一樣,非得僕役攙扶著才能下得了他那一品規制的八抬大轎。
可是,回家也不安生啊,經常有官員早就等著拜謁他這位內閣首輔,有跑官要官的,有周旋說項的,有搬弄是非煽風點火的,不一而足,令他不勝其煩,有心閉門謝客,可是一般官吏家人可以擋駕,遇到六部七卿這樣的達官顯貴或一些與自己關係密切的官員,少不得也得讓進府來吃杯茶,寒暄幾句。
而此刻,坐在他家的這位官員卻僅僅只是一個六品的小官,對於冠蓋如雲的京師來說,這樣的小官其實微不足道,可是他這個人與一般的官員不同,他是劉健主持會師之時親自取中的進士,現為翰林院侍講的胡憲成,封建官場最重鄉誼、年誼,而師生情分更在同鄉、同年之上,所以門生被稱為各自恩師“夾袋中的人物”,公然登堂入室也不避嫌疑。
看到劉健進來,胡憲成趕忙起身行禮。
“恩師您回來了?”
“你來了,用過飯沒有?沒有的話一起吧”
“恩師,這飯不忙吃,學生剛剛得到一個訊息,就趕忙來恩師這裡了”胡憲成顧不上回答劉健的邀請著急的說
“讀書人講究存神養氣、安靜安慮、寧靜致遠,你都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這些道理還要為師教你?做事如此毛躁,將來怎堪大用”劉健訓斥道
胡憲成也不敢分辨,起身對劉健輯身一禮。
“恩師教訓的是,是學生孟浪了,只是這事情實在太大,所以才讓學生手足無措”
“何事如此慌張?”
“學生剛剛聽說,太子和五軍都督府密謀造反!”
“什麼!”劉健聽到這個訊息豁然起身,全然忘記了剛才還教訓自己的學生應該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恩師,現在這個訊息都察院、翰林院、國子監都已經傳開了,很多人已經準備好了彈劾太子和五軍都督府的摺子”
“一派胡言,是何人敢如此詆譭我大明儲君,他還僅僅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
“恩師,早先我也不信,不過有人看到,昨天錦衣衛剛剛秘密逮捕了十二團營神機營副將張春,那張春已經招供了,說是他與太子密謀準備謀反,而且學生也特意去了那張春府上看過,他府上除了幾個看宅子的老僕之外確實已經沒人了”
“這。。。這。。。不可能”劉健依舊不肯相信
“恩師,有人看到今天早晨太子怒衝衝的從大內出來,而且傳聞皇上已經寫下了廢太子的詔書”
“這怎麼可能,這麼大的事情萬歲那裡沒有不通知內閣的道理,我怎麼一點都不知情,定是有人惡意造謠,想趁機渾水摸魚吧。”
“恩師,您怎麼還不相信呢,您好好想想太子最近所作所為,編練童子軍,結交武將,屈尊做商賈之事,這不正是為謀反做準備嗎?”
劉健一愣,細想之後,卻還是搖頭
“我教過太子,太子雖然生性頑劣,做事大膽,卻絕不會做這樣無君無父的謀逆之事,至於你說的那些事情我也素有耳聞,這些還只是太子少年秉性,你看我這隨身帶的老花鏡、鉛筆,這還是太子看到我批閱奏摺眼花,怕我過於辛苦送給我的,若說這樣尊老之人會謀反,我說什麼也不信”
“恩師,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日久人心自現,只怕這太子並不向恩師想得那麼簡單”
“你若再說這樣的混賬話,今後我這裡你也就不必來了,哼,恩師為官多年,什麼人沒見過?什麼陰謀沒見過?我不管其他人怎麼樣,管好你自己,尤其管好你自己的嘴,否則真出了事情為師也保不了你”
“恩師,我。。。。”
“你先回去吧,我乏了”劉健閉上眼睛,向後背靠了靠
“恩師教訓的是,學生定回去好好自省,恩師切保重身體,學生告退”胡憲成規規矩矩的給劉健鞠了一躬,轉身退了出去。
等胡憲成退出去之後,劉健睜開眼睛,呢喃著
“這次恐怕真的要血雨腥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