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攸之笑顏更勝,口稱讚之。
二人且言且行,不一會兒,便至宮禁門闕,相互作別而去。
步上簡陋的鹿車坐定,鄭璞衝著扈從鄭乙微頷首,示意他可驅滇馬而行,又叮囑身側的傅僉,“途經州學宮之際,以聲喚我。”
言罷,便斂容耷眉,半闔目而思。
並非是思慮,方才與天子劉禪坐宴的得失。
乃是心中有感,天子的敦厚性情,以及對自身表露出來的善意。
誠然,今天子的才能或人格魅力,皆不如先帝劉備。
卻是有一點,頗為類同。
先帝能使人死力,而今天子與鄭璞之感,恍如直率誠信君子,乃可傾心與交、同心同德的友朋。
是也!
竟是如此離奇。
身為人臣者,焉能視天威而無睹邪?
天家坐北稱寡之人,安能以友朋論之邪?
一時之間,鄭璞不知,乃自身性情之由,常剛而犯上,是故甫一得遇天子殷殷切切,便心生錯覺。抑或者說,乃是天子劉禪,身無人君之威儀。
應是此二者,皆有兼之吧!
心百輾,亦弗解,鄭璞便取折中,暫歇愁念。
又思及,今入覲見天子時,所見所聞的宮禁乏趣,便想起侍中郭攸之所言來。
天子親我,是故與宴,喜意不絕邪?
唉,罷了。
人君者,不可困守於宮禁內,不識黎庶之艱也!
我且看如何作籌謀,待時機成熟時,諫言於丞相,看能否為你爭取出宮機會吧。
一番思定的鄭璞,將此事暫且擱下。
恰好,此時身側的傅僉,朗聲言之,“先生,州學宮至矣。”
“好。”
微微頷首,鄭璞出聲喚前方牽馬引道的扈從鄭乙,“且止車。”
他要入州學宮內,送拜帖於勸學從事譙周,邀他得閒時,來小宅內一敘。
昔日得秦宓提點,言譙周將他名聞於丞相諸葛亮之耳,且將他與張表、楊戲等人相提並論,亦算是有擢名之情,當走動一二。
既其有心結交,鄭璞亦不好拂人好意。
人情世故嘛,身尚在世,總不得免。
二人秉著“君子之交淡如水”,之前亦有所往來,坐論學問等,逐漸熟稔。
今歸來成都了,且是休沐之中,不好罔而不問。
且鄭璞此番來請,並非純粹的人情世故往來。
更是他近日心中念念的北伐之事,有些或於國有所裨益的細枝末節,想請譙周能否幫襯一二。
因他乃耽古篤學、研精六經的儒士,冠絕巴蜀當輩。
亦是鄭璞自身所識、所善,且是為數不多可請得動的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