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錢日升醒來時,已經躺在床上,耳邊只聽馬先坐在身邊不住的埋怨著:“老楊頭你回來的正好,虧你胡吹大氣什麼樊陽水潑不進,人家都他媽砍到我臉上來了!”
老楊頭含著煙桿,將面龐隱在繚繞的煙霧中,只是低低的嘆息了一聲。一旁的宋掌櫃也是一臉的凝重:“銀票的事情我這裡是快馬加鞭,可誰也沒想到佳夢關那裡早就暗中立案了!正等著有人查銀票好順藤摸瓜,嗯……這件事情叼登大了!不僅官面上有人查,我們在查,還有一夥人也在查!”說到這裡,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無的掃向了錢日生。
錢日生知道對方已經意識到自己醒了,便慢慢睜開眼睛,可手掌一動鑽心的疼痛讓他一抽冷氣,他顫顫的抬起手,目光卻停滯住了,白布包裹的手尾指處已經少了一截。
馬先愁思良久,慢慢回憶著說道:“我們發現你失蹤了就立刻去找,可沒想到對方另埋伏了一夥人將我們拖住,扶風那裡幸虧老楊頭守著,要不然真是一鍋端。”
他想到與之交手的馬臉漢子,情不自禁的手指一曲一伸,似乎還在思索著那人的武功招式,嘴裡喃喃自語:“那人功夫高的很,心機也當真深不可測。”他頓了頓,一字一字咬的很重:“不管怎麼說,你沒有賣友,是我馬先欠你的以後就一定還,拿命還。”
錢日生還是盯著自己的左手一言不發,尾指齊根而斷,只留下一個光禿禿的骨節,陡然瞳仁一閃開口說道:“我要走,你們的事情我不想參合了。”他面容帶著從未有過的冷肅,盯著身邊的三人將手一舉:“你們護不了我,我也不想死。”
室內陡然沉默了一下,馬先皺著眉欲言又止。
老楊頭在一旁咳嗽了一聲,將煙桿捏在手裡喑啞的說道:“錢小哥寧死不屈,沒有出賣大家可見風骨。但是對方僱了一幫不知情的江湖人可見預料在先。夜闖扶風家,活捉錢小哥,事敗之後立即手刃劉師爺滅口隨後全身而退,佈置的滴水不漏,真是老道。”
他話鋒一轉:“錢小哥,不是我非要強留你,你在佳夢關做了大事,對方不捉住你終究是不放心的。”
錢日生轉臉看了一眼老楊頭,變得憂心忡忡。
只聽對方噴了口煙認真說道:“不是我老馬非要拖你下水,你不在江湖上行走不知道,道上的通緝,江北叫‘花紅’、江南叫‘鏢令’,你想想南北江湖齊動都要捉住你們,這要下多大的本錢?而最關鍵的,馬先是人頭賞,而你可是要活口的!”
“為什麼呢?”錢日生脫口而出,他無非就是殺了個假郡守罷了,為什麼非要活口?這才明白為什麼對方一直沒有下殺手的原因。
馬先想了想,幽幽的說道:“你是假冒郡守出關的,對方拿住你,就等於你殺了賀謹。而我……”他深深吸了口冷氣:“就坐實了通敵的罪。”
這剔骨剝肉的分析,聽的眾人盡皆無聲,老楊頭對宋掌櫃嚴肅的說道:“要不是鎖了關,錢小哥現在已經被人帶走了,真是險之又險!不能讓人家再出事了。”
宋掌櫃眼皮一顫:“這回引蛇出洞,可見咱們這裡必有內鬼!”
“東家需要我?”錢日生冷不丁得發問,此時的他彷彿看透了什麼,變得極其的冷靜。
馬先和宋掌櫃同時投來目光,一個無奈,一個警惕,錢日生直視著兩人,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東家和佳夢關的案子有關係,他也需要我這個人證,是吧。”
宋掌櫃心念一動,神色複雜的睨了一眼錢日生,冷冷的說道:“這件事情可是因你而起,你不要自作聰明。”
老楊頭擺了擺手,打著圓場:“好了,先想想眼下吧。”
馬先手扶著窗楞,還在想著那個馬臉漢子,不得不承認對方的沉穩悍勇,那人的身手在他腦中翻來覆去的過了不知道多少遍,每次琢磨都有新的領悟。雖是死敵,可對方在變局中展露的身手、心智和冷靜,無一不是連綿妙手,令他心馳神往。
而最令他擔憂的是對方對他的瞭解。
密參院是大雍專門收集列國軍政民情的情報部司。早年由雍王欽令組建,抽調五軍都尉府的情偵、軍參二司骨幹與丞相府的平策處合併歸統,並授權獨立統轄。再往後的演變中這個部司逐漸狀大,總攬四司七署,對外刺探敵情,對內靖安平亂。
雖說各國都有類似的機構,但其他諸國更多的關注于軍事行動和朝堂動態。
但是大雍密參院則不同,除了軍隊、朝堂、外交之外,情報網路如樹根一般滲透,對各國的民情、地勢、水利乃至糧產、物價、工匠都有著廣泛的情報收集,並分門別類詳細歸檔。
密參院人數之多,構架之密,在列國中絕無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