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穩,剛還折騰人折騰得起勁的少年,這時已經眉頭緊蹙,臉色和唇色都在泛白,額頭上密密麻麻布著冷汗,咬緊了牙關還是洩出兩聲痛苦的呻吟。
岑見連忙拍著背低聲哄了兩句,才見人稍稍安穩了一些。
他無奈地朝荊家公子苦笑:“荊兄也看見了,不是在下想要強人所難,只是實在是心疼這個孩子……”
荊家少爺看著孟明微微有些打顫的背脊,和死死抓在岑見衣袖上的手,更是嘆息。
之前還覺得李兄對這個少年太過溺愛,但現在看來分明是這個少年確實是受盡了病症的折磨,也對,若不是如此,以李兄對他的縱容和精細,怎麼會還是這麼瘦弱的樣子。
“若是那一株能尋回來,我一定讓人送到李兄的手上,哪怕李兄已經離開這裡了,也會讓人送去的。”
“如此,實在多謝了。”
岑見微微一嘆,又很是感激地對荊家少爺頷首。
試探到了現在,荊家更深的那些事,這位少爺恐怕也是不知道的,在他看來,應當只能知道家中是做藥材生意的。
不過為人與心腸都是不錯,看起來也眉目清正舒朗,是個君子作風的書生。
“不知荊兄有沒有想過入仕?荊兄學問也不算差,既然城中也有其他的人考入官場去,荊兄為何不去試試?”
“家父家母說官場難測,不讓我去。”
荊家少爺眼神有些黯淡,他自己似乎也挺想要去試上一試的,但話中還是不願違背父母意願。
“並且家中我是獨子,以後還要繼承這一份家業的,我幼時就跟著父親種藥採藥,其實當初就想著,要是和這些草藥打上一輩子的交道也沒什麼不好。”
“最好的不過是從採藥人,變作一個大夫,也和家父說過等長大了想要去藥鋪裡當個學徒,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我家會有今天的日子。”
但是和小時候比起來,他反而被困在了這樣的日子裡了。
讀了書,卻也沒有科舉入仕的機會,學了這麼久的侍弄草藥的手藝,現在他是少爺了,不好隨便再親自去做活,當大夫更是不成的,他爹還指望著他繼承家業。
和商人打交道他也做得不錯,卻總是不那麼喜歡。
他走到了他沒有想過的人生道路上,他能做得很好,但所有對未來的設想期望全部落空了,心裡還是茫然的。
岑見不想將這些不知真相的人在最後牽扯太深,哪怕等他們騰出手來解決這邊的事,這城裡的人都會受到或多或少的傷害,但能少一些也是好的。
“荊兄還年輕,往後的日子漫長,還是想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的為好。”
荊家少爺沉默了下來,沒有繼續和岑見說下去,他看似是聽進了岑見的話,但岑見提醒到這個份上也算是對他今日好心的報答了,再多的就不是他能管得事情了。
羅門堂雖說有個覃大夫坐鎮,是這城中最好的一個大夫,但地方開得卻不算好,只在一個偏僻小巷中開了一家小小的破舊藥鋪,門可羅雀。
一個小藥童拿著個掃帚有一下每一下地掃著臺階,一邊盯著屋簷上的麻雀流口水。
看見荊家的馬車出現在巷口,小藥童高興得一把丟開掃帚,一邊往裡面跑一邊大叫:“師父,有病患來了,今天我們可以吃肉了啊!”
岑見和荊家少爺都聽見了小藥童叫的什麼,荊家少爺乾咳了一聲,十分不好意思:“這小傢伙是覃大夫撿回來的孤兒,平日裡性子跳脫了一些。”
見岑見揹著孟明打量著這處老舊藥鋪,他又連忙向岑見保證:“覃大夫的醫術肯定是極好地,只是性子有些古怪,只願在這裡待著而已,輕易也不會出手給人看病,但我領著你們來的,定然不會有問題。”
岑見朝他含笑點頭:“荊兄不用這般緊張,在下並非不相信荊兄。”
“他不是不相信你,就是不相信我而已。”
門內傳來一個沒好氣的聲音,一個看著不過而立,穿著黑麻長袍的大夫從裡面走了出來,把手裡的那個小藥童丟到門外,瞪了他一眼:“咋咋呼呼的像什麼樣子,繼續掃你的地!”
又往岑見和荊家少爺那邊撇了一眼,輕嘖了一聲:“誰看病誰進來,無關人員一概不許進!”
荊家少爺同他也算熟識了,自然知道他的脾氣,就向岑見一拱手:“我便先回去了,李兄的藥草想來也已經送了過來,若還有缺的,只管到荊宅來找我。”
岑見揹著孟明,客氣地同他頷首道了謝,等人走回馬車了,才揹著孟明進了藥鋪的門。
小藥童被毫不留情地關在了門外,孟明被關門聲驚得迷迷糊糊醒了過來,抬頭一看,就見一張臉湊得都快要和他貼在一起了,嚇得往後一仰,不是岑見把人撈得快,已經栽下去了。
岑見把人放下來,扶著站穩了,又去看那位覃大夫。
“秦大夫嚇他做什麼?”
“難得見你對哪個孩子這麼寵的,好奇而已。”
本是姓秦的秦召秦大夫攤了攤手,又繞著兩人轉了好幾圈,在孟明面前停下,摸著下巴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