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車不止一輛,四輛兩層高的花車排成了一列,一層上放了一圈的各異藥草,二層之上每輛花車有兩名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街道兩旁的酒肆茶館之上,有樂聲接連響起,林眉抬頭去看,正巧看見對面樓上一個白衣的琴師席座在屋頂之上,手下琴聲悠揚,人也俊美似畫。
君留山也跟著林眉去看,然後沉了臉,又把林眉往懷裡按了一下,雖說兩人都帶著面具,但林眉都能想象出現在的君留山臉色會有多黑。
而且她還挺想讓君留山的臉色再黑一些。
街上徹底熱鬧了起來,最初的樂聲還是悠揚和緩的,但有越來越多的樂器加了進去,有些還是百姓自發地在早就備好的店家那裡借了樂器,管他是笙簫還是琴鼓,有善鑼的也沒閒著,照樣敲得起勁。
舞姬飛旋,樂聲歡躍,街上的人跟著圍著花車,將香囊錦帕隨意丟擲,小孩子蹦蹦跳跳大聲叫嚷著,屋頂上的琴師也將指下一邊,一串異域的歡曲就響了起來,林眉將一個香囊拋向了他,拍手叫起好來。
攝政王仗著現在臉上有面具,誰也不知道他是誰,恨不得直接把人扛回去,完全忘了是誰說著今晚要放開了玩樂一番。
他也知道林眉大半是故意做給他看的,就是因為機會難得,才更想要逗弄他,但知道也不妨礙他咬牙切齒。
在對面琴師灑然向林眉一笑之後,君留山轉身擠出了人群。
林眉回頭發現看不見人了,一邊想著難不成真的把人給逗得動氣了,一邊也轉身往外去找人。
但沒等她擠出人群,就聽見有沉悶的鼓聲響起。
鼓若驚雷動,聲若潮頭來。
鼓聲加入了樂聲之中,一下就將所有樂者壓了下去,雖不突兀,但也全盤被鼓聲掌握了,不過一聲而已。
連花車上剛好行到此處的舞姬,都不由側目而去,街上的百姓也紛紛揚起了頭去看。
只見二樓欄杆處擺了一隻打鼓,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帶著狐狸面具,又是一槌敲在了鼓面之上,四面為之一靜。
他敲得隨意,手下卻越來越急,一聲長鳴一聲風雷,宛若鷹嘯長空一般。
舞姬的舞姿也不由自主地隨之一變,原本柔美歡悅的舞蹈加入了力量,肢體變化間,全是引而不發的蓄力。
就算並不清楚這鼓聲代表著什麼的人,也能隱約感覺得到,這該是響在荒原戈壁上的邊塞鼓聲。
林眉更能清楚地聽出,君留山敲的是戰鼓。
要說攝政王的出身,雖說幼時艱難了些,成年之後又有諸多磨難,但琴棋書畫這些基本的東西,就算當年太傅沒教,他也該跟著老岑侯學了不少。
攝政王一手鐵畫銀鉤也算是當代大家了,棋能觀天下,畫沒有見過他動手,但從畫輿圖的手筆來看,功底也是不薄,林眉不信他不會琴,即便不喜琴,怎麼也會些其他的樂器。
但攝政王偏偏選了最為霸道的一種,當眾擂響了戰鼓。
按理說林眉現在應該譴責一下他的霸道行為,但她環臂在前,把面具推得歪到一邊去,朝著君留山吹了一聲口哨。
這樣的場面,可真的是不多見啊。
二樓的人淡淡垂了眼下來,鼓中金戈之意再無遮掩,有舞姬折了車上撐紗的竹竿,隨聲舞起了劍。
岑見帶著孟明也遠遠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岑侯忍俊不禁地彎了眼,拍拍眼睛在發亮的孟明,提擺登上了擂臺。
臺上以畫守擂的人見了新上來的人,莫名就有了一些緊張,兩人互相見了禮,隨後各自在長案後站定,岑見用手在紙面上拂過,又取了新筆一觀,覺得勉強還算能用。
他對面的人已經開始下筆了,岑見卻微微閉上了眼,側耳聽著什麼。
林眉上了二樓,她樂器用得不算太好,最為順手的就是鋼琴,鍛鍊手指頭用的,但現在可沒有鋼琴找出來給她,她乾脆借了旁邊一人的長劍,靠在憑欄之上,彈劍以和。
旁人看著他們兩個人的面具,都笑了起來,拍著手在旁邊起鬨,有人打拍踏歌地也應起了他們的調。
這裡是大嶽之內的安平之地,但他們也都沒有忘記,當年這座城是怎麼在戰火和屍骨鮮血之中建立起來的。
他們見了許多年的花繁景簇歌舞昇平,能唱得起歡曲樂調,但也能和得上錚錚劍鳴,和得上震震戰鼓。
滿城喧囂浪潮高起,他們本是在今日紀念為了守護身存之地戰死的先輩,這般鬧了起來,居然別樣的應景,倒是讓外來的商隊都吃了一驚。
有人在打探最開始敲鼓彈劍的是什麼人,卻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林眉已經拉著君留山跑了,臉上的面具也換了一張,君留山戴上了那個惡鬼的面具,林眉又順手買了一張兔子的遮住了臉,身上衣服穿得普通,混進人群裡就沒有人能把他們認出來了。
兩人在一處人少的地方停下了腳,都沒有忍住笑出了聲,君留山握著林眉的手是滾燙的,從來沒有在這麼多人面前做出過這種事情的攝政王,兩隻耳朵都紅透了。
林眉湊過去,用自己的面具貼了一下君留山的面具,又拖著人往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