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見轉頭看向旁邊院子的方向,沉默了一會,才想到他該怎麼來說。
“說到底,律法之上,很難斷定他的罪該怎麼去算,對無辜之人他也並未有殘害之舉,反而算得上是受害者之一。”
“私罪之懲王爺和在下都不打算容情,但在私罪之外,也讓這孩子好過一些吧。”
薛淨悟一直盯著他的眼睛不放,想在坦然之中找出些更為真實的東西。
所以他才不想要和朝廷的、王府的人打交道,真的是太過累人。
岑見也沒有責怪他的警惕的意思,身份所使,況且薛淨悟沒有這份警惕,他也難以活到現在了。
“我向來明白一件事,身有高低,命無貴賤,鴻毛泰山之別,實在史書之上,不是在生死之前。”
“冠名堂皇地說犧牲一人之事,在下做不來,不顧他人意願而為他好之事,在下也做不了。”
君留山在做下決定之前,和他商議過,他們也問過孟明自己的選擇。
孟明想要繼續活著,想要踏出大漠去看一看,因而毫不在意地接受了他們的提議。
“我伴著這些苦痛為生,它們對我而言並不值錢,不值錢的物件能換來我所希望得到的東西,還是挺划算的。”
少年要人在後面撐著他才能坐得起來,細瘦的手腕連一碗水的重量都是承受不住的。
他的眼睛早就沒有了來源於生命和美好的光彩,但他在滿目的黑暗和血色之中,還是想要見一見更多的五彩的顏色。
一無所有的人並不懼怕再付出什麼代價,死亡雖然美妙,但他還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投向死亡的急切。
“餘也要多謝薛公子對阿明的關心。”
哪怕薛淨悟說的只是為了自己,但若是毫不關心,他就不該把今天的話問出口。
孟明對他而言連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物傷其類罷了,看著他,就感覺同病相憐。”
薛淨悟低頭看著自己被裹得嚴實的手臂,說了一句真話。
相比孟末現在還沒有好的被傷到的掌心,他的手臂好得快得莫上先生都要稱奇,再過上三天,這些紗布都不用纏了,只要每日再抹些藥就好。
他不是多管閒事的性子,更不是給自己惹事的性子,但今天的事,讓他衝動了。
看著孟明躺在那裡人事不知地任由他們擺弄,全由他們安排,薛淨悟怕自己有一天也要成為那樣的人。
“不過,孟明也稱得上是罪大惡極了,王爺和岑侯,原來也會同情這樣的人嗎?”
“並非如此,只是天意作弄至此,誰又能不同病相憐呢?”
“我們本該救他,在一切開始之前救他,當時的漠視和思量,才造成之後的一切。”
岑見也知道君留山為什麼放縱孟明,容許他護著孟明,不過是心中有愧。
當年孟末將孟明和他的母親帶到他們的面前,他們就不該漠然地看著,他該讓孟末帶走孟明的。
生來何辜,何以歸罪。
君留山自問,他自己亦是吃了出生之苦,他也是生在算計之中,他帶著一身的傷站在孟明的面前,看著那個和他一樣的孩子,為何當初沒有將他從命運巨石之下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