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正是毫無依仗,如今也只好憑著胸中一股意氣行事,希望至少自己還能有點運氣。
王項沒想到蕭傾這麼坦白,聯絡起這位小皇帝在傅眀奕北去之後的幾次行事,便是向來能思善謀,卻也有些看不透這位了。
他剛想找句合適的話來表一下忠心,卻聽小皇帝又講話了。
“方才眾卿的話,朕都聽到了。太傅之功,今日暫且不論。朕以稚齡,尚需丞相,太傅與眾卿匡扶也可不論。再說滯留北都之人質,甚至蕭水以北之民,也不論皇親還是平民。”
蕭傾一邊理著思路,一邊說著,語速便有些緩慢,有時還有短暫的停頓。
“朕只問,”她的聲音漸漸提起來,卻還是有著與她年齡不相符的沉穩,“他們,與你們一樣,是不是我大蕭的子民?”
音高如平地驚雷,竟有回聲在四強之內盤旋著飄向殿外。
是不是?
大蕭的子民!
短暫的沉默後,有人氣如洪鐘大聲回答道:“是!”
於是一片齊聲:“是!”
“跟著朕從北方來到南華的眾卿,你們的親人,家業都在北都,以一人換百人,你們親人還有可團聚的機會,為什麼卻要與他們爭持,不願如此?”
蕭傾指了指方才說換人合適的那些人。
他們更低了幾分脊骨。
“李將軍!你的兒孫都在北都,說不定正在北蠻的呼喝之下艱難生存,朝不保夕,你為什麼卻反對,卻不願意?!”
有的人竊喜,暗自認為小皇帝的意思是要同意換人。
這位可憐的李將軍剛平復下心情,被蕭傾這樣大聲質問,再忍不住痛哭失聲,一腔熱血奔湧激盪,控制不住以頭搶地,大聲哭喊道:“臣不願意,並非臣不願意!臣不願意……”
很多人聽著難受,頭頸顫抖起來。
蕭傾心裡不忍,可卻生生忍住,眼睛看向上方,手不自覺摩挲著雙柺上凹凸不平的雕紋。
“臣的子孫是臣對不起他們,他們說不定已經喪命,是臣的罪過……”他嗚聲痛哭,自責到了極致。
“可即便他們都活下來了,都能有幸來南華,也不過幾個人而已,只能免臣一人的痛苦。但太傅活下來,太傅在朝堂,便可活百人,千人萬人,免數萬大蕭人的痛苦!”
“臣老了,不中用了,可太傅正當用時。若臣能代替太傅去送死,絕無二話!可臣沒那個能耐,臣並非,並非不願被困受苦的宗親臣民南返蕭水,只是……只是……陛下,國難當頭,正值用人之際,天底下哪裡還有第二個傅眀奕啊陛下!陛下啊!”
殿裡殿外漸有哽咽之聲悶在喉中。
傅眀奕之重,在這些北臣心中,重不可言。
王項的臉色變了變,拳在袖中握緊,方才因王銘之死起的那點傷痛感概在這力道中漸漸消失。
既生瑜,何生亮。
王項心思電轉,叩拜在地默不作聲。
蕭傾環顧四周,好一會兒才道:“哪裡有不顧惜子孫的父親。你們憑著一封寫給朕的,尚不明確出處的私信,便真生出以太傅一人換人質數人的想法,若是換作你們在座的各位去替代太傅,又當如何自處?”
蕭傾緩緩往回走,待站在王項身邊時,對著跪伏一地的大臣們道:“泱泱大蕭,雖然被迫退避南華,兩望蕭水,但百年風骨,便是教你們如此屈服,退縮的嗎?北蠻的騎兵踏碎了你們的脊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