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目光都落到江哲身上,這時候大概只有他能喝止小順了。
我無奈地看了一眼神色焦急的雍王等人,我開口道:‘臣代李順謝謝殿下賞賜,殿下必然是覺得他平日勞役繁重,這才送了兩個侍女替他分憂吧。‘
李安此時真是有些後悔,夏金逸原本讓自己送兩個出色侍女,可是自己一時興起,居然送了兩個舞姬,而且語氣暗含譏諷,卻惹禍上身,這人雖然離自己還有數步之遠,但是李安只覺的從他身上傳來絲絲的寒氣,一聽到江哲開口,連忙道:‘是啊,你武功高強,總是作些下人的工作,本王覺得說不過去。‘
小順突然露出淡淡的笑容,施了一禮,十分恭敬地道:‘多謝殿下賞賜。‘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李寒幽心道,還好,這個小順還有其他的弱點,她卻不知道方才我和小順都已經察覺到她的試探和矚目,偏偏齊王的禮物讓小順流露出最大的弱點,就是我,所以我故意露出喜色,其實那本書雖然不錯,但是也不至於讓我連喜色都不能掩飾,我的意思是讓人從我這裡著手,我有小順和雍王的保護,應該不會有問題,可是小順很快就發覺了,所以藉著太的譏諷,他故意大怒,似乎忍不住要出手,這樣一來就會讓人以為他的修養不夠,就不會特意針對我了,我知道他的心意,但也只能任由他這般做,畢竟在他心裡,我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等到小順退回我身後,李寒幽笑道:‘我們這酒令應該開始了。‘其實眾人已是全無興致了,可是既然已經約定了,自然就要進行下去,而且也都存了比較的意味,所以這次氣氛有些緊張的酒令就開始了。在酒令開始之前,韋膺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話,很多人都沒有留意,我卻聽得清清楚楚,他說道:‘今日真是精彩呢,這些人湊到一起的鉤心鬥角比什麼戲都好看。‘我不由心苦笑,什麼時候我也成了別人眼裡的好戲了,從前我可是一直是看戲的人啊。
這時,李寒幽笑道:‘這個酒令的規矩不難,就是先說一個地名,然後便需要說上幾句詩詞,若是說的貼切,本令就認可,若是說得不好,那就罰酒三杯,咱們也不能學人家擊骨傳花,就由我這個令主指定次序吧,不論名位還是輔議先後,都以太殿下為先,就請殿下先來吧。‘
李安已經心情平定下來,他貴為太,詩詞就算不精通,讀也讀過幾首,便開言道:‘長安——早夏宜春景,和光起禁城。祝融將御節,炎帝啟朱明。日送殘花晚,風過御苑清。郊原浮麥氣,池沼發荷英。樹影臨山動,禽飛入漢輕。幸逢堯禹化,全勝谷情。‘眾人拍手稱好,我也是其之一,但心卻想,此人喜愛的詩少了幾分天氣,看來果然是沒有五之命。李安飲了一杯,李寒幽也略略沾唇,而小順卻也得盡飲一杯。
李寒幽笑道:‘太之後,當是雍王殿下。‘
李贄道:‘幽州——塞草連天暮,邊風動地秋。無因隨遠道,結束佩吳鉤。‘說罷自己飲了一杯。
我心明白,雍王殿下引用的詩句全篇乃是‘黃閣開帷幄,丹墀侍冕旒。位高湯左相,權總漢諸侯。不改周南化,仍分趙北憂。雙旌過易水,千騎入幽州。塞草連天暮,邊風動地秋。無因隨遠道,結束佩吳鉤。‘這分明是向太表示自己只想作個一路諸侯,雖然太肯定不信,但是卻讓別人挑不出毛病來。
下一個輪到齊王,李顯微微一笑,道:‘晉祠——步屐深林曉,春池賞不稀。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野日荒荒白,悲風稍稍飛。無由睹雄略,寥落壯心違。‘
我把玩著酒杯,心道:‘原來齊王心心念唸的都是平定北漢,想來只有和北漢悍勇的騎兵交鋒,才是他心所想,這人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帝王之份,便一心一意想做一個大將軍,可惜他陷入皇位之爭,只怕終究是空懷壯志可。‘我看向齊王,眼色滿是惋惜,卻見李顯也向我望來,神色間帶著難言的疲憊。
秦彝淡淡道:‘洛陽——步登北邙阪,遙望洛陽山。洛陽何寂寞,宮室盡燒焚。垣牆皆頓擗,荊棘上參天。不見舊耆老,但睹新少年。側足無行徑,荒疇不復田。遊久不歸,不識陌與阡。野何蕭條,千里無人煙。念我平常居,氣結不能言。‘
別人聽了也還罷了,只道是秦彝懷念故土,他們都知道秦彝是洛陽人,李贄卻是聽得入神,忍不住道:‘洛陽果然已經如此荒蕪麼?‘
秦彝也不作聲,只是默默飲了一杯酒,李贄嘆息道:‘洛陽乃百戰之地,多年兵禍連綿,致令民生凋敝,我當進言,請父皇重修洛陽才是。‘
李安聽了不滿,心道,何用你多嘴,我難道不知道進諫父皇麼,若非你和我爭奪帝位,我早就用心處理政務了。心這樣想,面上卻不露神色。
接下來按照官職身份,卻是輪到夏侯沅峰,他微笑道:‘西湖——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處泛歸舟。白蘋紅蓼西風裡,一色湖光萬頃秋。‘
旁人都道夏侯選的詩優雅,我卻是淡淡一笑,這人心機深沉,機巧靈變,就連吟詩也不忘遮掩性情。若非那日他上門承認救走毒手邪心一事,我怕也看不穿此人面目呢,也會只當他是個風流公呢。
接下來,魯敬忠道:‘長沙——三年謫宦此棲遲,萬古惟留楚客悲。秋草獨尋人去後,寒林空見日斜時。漢有道恩猶薄,湘水無情吊豈知。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他念得抑揚頓挫,目光卻斜到我身上,除了不通詩的荊遲、司馬雄之外,人人都露出尷尬的神色,誰都知道魯敬忠是在譏諷我,指我縱然才高八斗,也沒有明主賞識,自然在他心裡雍王是不可能成為皇帝的,而且賈宜因梁王勝墜馬之死而自傷為傅無狀,哭泣而死,魯敬忠詞意歹毒,竟是詛咒我這個楚客也會失去輔佐的雍王,我便是另外一個賈宜,賈宜三十三歲而死,看來魯敬忠也不會讓我活過那個歲數呢。
雍王眼閃過一絲深惡痛絕的寒光,他倒不是惱恨魯敬忠詛咒自己,既然身為敵人,別說是詛咒,就是揮刀殺向自己也無可厚非,但是魯敬忠詛咒江哲早亡卻讓他心怒火洶湧,因為江哲自從遇刺之後,身體十分羸弱,他經常擔心我會病故,所以特別氣憤魯敬忠的行為。他正要發作,我卻已經笑道:‘魯少傅說得好,哲也十分欣賞賈宜,若是有機會去長沙,定要去瞻仰他的故居呢?這一杯江某也相陪少傅。‘說罷,我飲下了杯酒液,蒼白的面容上頓時泛起血色,小順定定的看了魯敬忠一眼,眼閃過一絲殺氣。
魯敬忠心略略有些後悔,自己不該這般無禮,但是自從此人進了雍王府,他總覺得自己用計不再一帆風順,心久已鬱悶,此番忍不住譏諷江哲,一半是洩憤,另一半卻是因為他頗通醫術,見江哲體弱氣虛,倒希望將他氣死呢。
韋膺見氣氛不好,便開口道:‘也該輪到我了,終南——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林表明霽色,城增暮寒。‘他說完便飲了一杯,這麼一打岔,氣氛有些好轉。我心想,這韋膺果然是丞相家教,不愧是韋相之,這首詩秀雅清新,只可惜終究是不脫富貴榮華,終南捷徑,天下皆知啊。
接下來該輪到幾個將軍了,他們除了長孫冀之外都是面有難色,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匆匆走進,是秦府的家將,他看了一眼座上眾人,面有難色,走到秦彝面前低聲耳語了幾句。秦彝身軀一震,揮手斥退了家將。就在這時,幾個不同勢力的人幾乎同時闖進校場,卻是太、雍王、齊王各自的侍衛,我聽得清清楚楚,他們說的都是一件事情,就在方才,有人襲擊了軍部在渭水的軍械庫,燒燬了那裡的所有軍用補給,而且留下了標記,那標記是一匹南楚的小寒絹,素白如雪的寒絹之上,用鮮血寫著‘錦繡盟‘三個大字。
一時間,太、雍王和齊王都要起身告辭,李寒幽故作不知這個變故,起身道:‘別人要走也可以,總的等江大人行過酒令才行,江大人南楚才,怎能這樣就走。‘
我心知她設了圈套,我若是說喜歡南楚,她就會誣陷我不忘故國,我若是喜歡大雍,她又會諷刺我不念舊情,這我早就想明白了,所以聽到她的指名,我只是淡淡道:‘善鼓雲和瑟,常聞帝靈。馮夷空自舞,楚客不堪聽。苦調悽金石,清音入杳冥。蒼梧來怨慕,白芷動勞罄。流水傳蕭浦,悲風過洞庭。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哲曾聞洞庭君山湘妃祠,常有人聽見夜半琴瑟,每思一見而不可得,今日以此作為酒令,不知可否。‘
李寒幽柳眉輕顰,江哲所選詩詞,鬼氣森森,卻又意猶未盡,不可揣測,只得嗔怒道:‘江大人說得好。‘慢慢飲了少許酒液,雖然李寒幽每人只陪酒少許,但是秦府的烈酒醇厚無比,此刻她已經是面帶紅霞,更顯得美麗絕倫,她這般輕顰淺嗔,更是美不勝收,就連急匆匆要去料理麻煩的太、心憂慮的雍王也不由失魂落魄。秦青更是愣在那裡,眼只剩下那個絕麗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