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天邊微微亮,遠遠的地平線處的天空才顯出微微的一絲魚肚白,愛爾蒂拎著一個小小的包袱從開啟成一條縫的佩諾奇府側門擠了出去。
三天,三天的時間已經過去了。這三天裡,對於愛爾蒂來說,就像是重新到人世間走了一遍,看到了許多,聽到了許多,學習到了許多,更獲得了許多。親情、友情、愛情,前兩樣都已經有了,讓人溫馨感動不已。最後一樣她不奢求,更不希望明白了它後帶著一顆傷痛的心回到神殿裡。有了前兩樣,她早已經滿足,這遠比她走出神殿時所期待的要多得多,多得她那顆小小的心都有裝滿了快盛不下的感覺。
這種盛滿的感覺就叫做充實,快要溢位來的東西則叫做幸福。三天的時間裡,她過得無比的幸福與充實。
第一天,人人都圍著她,要拉她上街,要她陪著買東西,要她陪著品嚐數也數不盡的稀奇古怪東西,要和她一起試著玩所有新奇有趣的東西。整整一天,她的行程都排滿了,忙都不忙不過來。愛爾蒂一直很驚詫,為什麼這些人都這麼閒?徐錚就沒有別的事麼?吉里米就不忙自己的政務?像露琪這些,難道就不去做冒險者工會的任務?
然後她就明白了,不是這些人真的很閒,是因為自己只有三天時間,他們圍過來、聚過來,不讓自己這三天虛渡。他們每個人都變著花樣來取悅自己,要讓這三天成為最美麗的回憶。就連那一夜大哭不止的尼娜,知道了自己的事情以後自己的事情就絕口不再提,天天晃著胖乎乎的身體來到這裡,沒話找話的陪自己說話。僅這一點,愛爾蒂就對這個貪吃好睡的胖姑娘愛得很。
一開始愛爾蒂不明白,等到明白了。她又什麼話都不出來,只是笑得想哭。
馬達加爾的冬日漸近。氣溫是一天比一天更寒冷,到處都能看到冬日的蕭瑟景像,唯獨阿里斯奧的府上溫暖如春。有著濃濃的感情,這比任何最上等的炭火升溫都快。
第二天,還是這樣。各種活動、各種趣事重重安排下來,誇張到愛爾蒂得像神官長那樣為自己找一個副官才行。
第三天,仍是這樣,快活得愛爾蒂都快忘記了自己明天就將要成為馬達加爾的聖女。
但當夜幕來臨的時候,愛爾蒂還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聖女啊,這個稱呼就如同一座大山一樣壓在自己的心低,重重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待到繁星滿天。愛爾蒂推開窗戶想喘口氣時卻愕然發現窗外站了一群人,為首的正是徐錚。
那人捧著一根臘燭,就在燭光裡微笑,眼光如同月光一般流轉。那模樣看起來竟比帥得天理不容的蘭洛特還要俊上幾分。
“你們……幹嘛?”愛爾蒂訥訥的問。
小班呵呵笑,道:“阿斯班說的,這是精靈族的祈福儀式。就讓我們用燭光為你送行。”
愛爾蒂眼光定定的去看徐錚:“你就任他們鬧?”
徐錚聳聳肩:“為什麼不?我家鄉也有這種儀式,只是傳說沒有精靈族的美。明天你就要走了,就讓大家為你守護一夜,以後每天的夜裡,我們仍是會記得你。”
愛爾蒂淺淺的笑開,只覺剛才壓在心裡沉重消失了,心間只留存著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溫馨快活。
“搞什麼呢?我是去當聖女。又不是去死。搞得我跟哪家的公主一樣。”
“你比公主要精貴得多。公主可請不動我們來為你送行。”徐錚跟著笑。
“散了,都散了。明天早上再來送我,我想吃迪恩和羅斯的過江菜。聽見沒?都趕緊滾蛋!”愛爾蒂笑罵。
眾人便鬨笑著作鳥獸散,留下一地的臘燭頭和滿天的星光交相輝映。看著那些快要燒到頭的臘燭和滿天的星光,愛爾蒂恍然驚覺今夜的星光竟是無限般的美,如同神話一般。
關上窗,把滿天耀眼的星光與燭光關在窗外,愛爾蒂把大家送的禮物一件件的拿出來看,挨個輕輕的撫摸,又一次笑著流淚。
今夜,註定無眠。
天亮時分,愛爾蒂脫下露琪借給自己穿的裙子——那是精靈族姑娘的裙子,別人想穿還穿不到。然後她把自己用過的東西一一放整齊,穿上那天來的時候穿的衣服,把帽沿拉上去蓋住頭臉,悄悄的走出了房子。
抬頭看天邊,那裡仍是垂著一片暮色,只微微現出一線白。這陣子,大家應該都還睡著吧?
愛爾蒂不想驚動任何一個,更不想抱著他們哭得難捨難分。自己悄悄的來,再悄悄的走,帶著滿滿的關懷和呵護,這已經足夠了。他們有多愛自己,經過這三天的時間,她早已經明白。所以傷心就只傷心自己一個,讓他們好好的睡,睡醒了以後只會記得那個愛哭又愛笑的愛爾蒂.哈斯,而不是聖女殿裡那個寂寞的聖女。
輕輕的關上門,愛爾蒂凝神看了那門許久才慢慢彎下身子對著門深深行了一禮,嘴裡輕聲道:“我走了。保重,我的朋友們,我會每天為你們祈禱,願你們身體健康,永遠這麼快活幸福。還有……請別忘記我。我是你們永遠的朋友,愛爾蒂.哈斯。”
說到最後,眼裡又傳來了酸澀的感覺。愛爾蒂慌忙擦了擦臉,抬頭看看天空,尋著光明神殿的方式慢慢行去。
走到街角的拐角之處,一想到轉過身之後就再也看不到那座充滿了歡笑的大房子,愛爾蒂又回頭看了許久,嘴裡默默的道著祝福。
身邊傳來微微聲響,一輛馬車駛過來停在身邊。
愛爾蒂不解的看向車伕,那是一個面板黝黑的中年人,正對她露出那種下等人常見的卑謙笑容。
愛爾蒂從帽沿下疑惑的打量他,三天以前她只會覺得他只是個下等卑謙路人甲或是路人乙,看向自己的目光總是在尋找一種安慰,或者說期望得到來自於神的祝福。這讓她覺得這些小人特很可憐,也很可悲。試圖想打破現有的生活方式,但又無可奈何,說白了就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輕易就會被人忽略——也被自己所忽略。現在她則在他身上看到了卡洛叔叔或是修斯大叔的影子,讓愛爾蒂憶起一些美好的事情。聽徐錚說過。修斯大叔以前在帝都的時候也是個角馬車伕。所以她不僅僅只是看他,還對他發出了一種近似於本能的微笑。如果他希望自己為他祈福,那麼她會努力給他最好的。
愛爾蒂並不知道這個如同帶著陽光雨露一樣的微笑很是讓中年的車伕驚豔了一把,半天后回過神來才問:“小姑娘,是不是要坐車?”
愛爾蒂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她想坐車,又不想坐車。因為車的速度比步行快,像是自己遠離快樂的步伐變快了,而她還來不及挽留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