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太子攜太子妃以及側妃一同進宮前往太極殿給皇帝請安,又去覲見了皇后。此時尚在太極殿議事的朝官們紛紛側目看去。一身玄色鑲金邊袍服的太子殿下,正邁著步子,不緊不慢的走上殿來,大禮參拜上座的父皇后,環視一眼眾人,不卑不亢的從寬大的袖子中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合攏成拳,象徵性的拱了拱手。
頓時四下傳來一陣倒吸氣聲,這位殿下未免也狂妄自大了,明知眾人此刻等在這裡,為得就是參他暴戾成性,無辜戕害後院女眷的罪名,竟然面上毫無半點膽怯,還能堂而皇之拱手作揖,簡直是不把眾人放在眼裡!!
頓時有性格耿直的言官早就按捺不住內心怒火,三步並兩步的跳了出來,就差指著他的鼻尖罵道:“有辱斯文!道德敗壞!德不配位啊!陛下!若是要吾等一生清白的名士,輔佐此等喪盡天良之人,老夫寧可從未生在這人世間……”說完,就要朝旁邊的柱子撞去。
卻冷不防被看上去斯文俊秀,表情有些無辜的太子揪住袖袍,掙脫不得。
他墨色的雙瞳掃了一眼那位言官,口中輕笑:“幾日未見,司徒大人還是那麼老當益壯!孤差點就拽不住您了,只是您這脾氣未免也太過火爆,學生在受教之時就曾提醒過大人,凡事要多思量,多調查,不能人云亦云,更不能意氣用事!唉!看來老大人是並未將孤所勸誡的事情放在心上啊,否則也不至於連調查都不曾,就要將罪名強加在孤王身上啊!”
穩居上首位置的皇帝此時睜開半閉的眼瞳,配合他的話問道,“太子,你這剛剛大婚不到半月,究竟如何鬧出這等鬧劇來?還不一一道來!來人,請司徒大人好好列席聽證!朕倒要看看究竟是皇兒的問題還是爾等捕風捉影,欲加之罪!?”
皇帝此話一出,原本滿臉正義凜然表情的大小官員,無不駭得臉色大變!
他們原本就在太子和藩王之間徘徊,準備坐山觀虎鬥,等到著腳力雙方中,一方勝出他們再來站隊不遲。卻沒想到皇帝一句話卻打破這種局面,明顯他就是站太子那一邊!
慕容明衍輕輕一笑,連連拱手討饒,“父皇恕罪!都是兒臣的家務事,說來……有些荒唐,兒臣定當潔身自好,與太子妃好好過日子,再也不任性妄為了……”
他此言一出,文官當中又是議論紛紛。對於群臣的參奏之事,顧左右而言他,顯然是欲蓋彌彰。眾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鎮北侯徐長卿的身上。畢竟,傳聞當中受到迫害的正是徐長卿那位嫡女,他才是最有資格喊冤叫屈的那個人,偏偏此人明明是武將之身,卻猶如千年狐狸般喜怒不形於色。
但見他正負著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幾個投靠了藩王的臣子不由咬牙切齒,恨不得幫他斥責出聲。
皇帝瞭然的目光掃過眾人的臉色,目光最後落定到徐長卿身上,目光淡淡一挑。
即便是低著頭,徐長卿也能感覺到頭頂那道灼灼的目光,不由心頭一跳,知道自己這是避無可避,更何況家中老母和妻子早已哭成淚人,若是自己現在不站出來,恐怕歸家之後會惹來眾怒啊!
徐長卿一振官袍,也不開口喊冤,只是脫了官帽跪倒在皇帝面前,口稱汗顏道:“末將一介武夫,教女無方,導致小女惹來太子殿下的雷霆震怒,但……小女終歸只是弱質女流之輩,縱然有錯,也罪不至死,唉!老臣,老臣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嫡女,想想真是痛徹心扉啊!還請陛下允末將解甲歸田,頤養天年吧……”
好狠!果然不愧為一代儒將,心思詭譎!方才慫恿眾人攻訐他,自己卻穩坐釣魚臺,坐山觀虎鬥,此刻他倒是露出慈父之心了,竟然還倚老賣老,用解甲歸田來威脅皇帝……
慕容明衍唇角露出一絲冷厲的笑意,這老兒自以為得計,他只當皇帝剛才的暗示是想要削弱他手中的權勢。卻不知道現在,自己早已將三位藩王與朝廷大臣勾結的小動作,全盤擺在皇帝案前,這才是皇帝最最無法容忍的事情!
兒大,力壯,勢強……這些都是原罪,他老人家鉚足了勁想抓住幾個藩王的把柄,卻發現那些人就連後院也都乾乾淨淨,沒有留下任何不乾淨的東西!
這已然成為最讓他無法容忍的事情!!
看看他這些兒子都做了什麼好事?
私自結黨營私,勾結朋黨,埋眼線竟然都埋進了太子府裡……
這樣的“不世之材”若是將手段用到皇宮裡,那將會變成什麼模樣!?太子府裡發生的事情,不出半天就能傳得沸沸揚揚,竟然連街頭巷尾都知道,他們究竟想要幹什麼!?
逼宮嗎?
還有跪在地上的,徐長卿那隻老狐狸!他想要做什麼?解甲歸田,哼!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這幾日在朝堂上,自己不過是駁回他幾道奏摺,他急著填補西北的虧空和黃河的漏洞,以為用自己直系親衛擔任監察使就能夠隱瞞那些貪贓枉法的事情,哼!簡直異想天開!自己不去收拾他,不是因為自己不知道,而是……水至清則無魚,他雖然貪婪,但本質上還是條忠心的……狗!只是這條狗漸漸長大了,開始不滿足碗裡的那些肉骨頭,還想要更多、更多……甚至想要衝著其他給他肉骨頭的人,搖尾乞憐!
太極殿內,皇帝陛下不置可否的高坐中央,晦澀難懂的目光中透著淡淡的冷意,嘴角逐漸浮出一絲獰笑。
捕捉到皇帝細微表情的徐長卿,如同被一記重拳當胸擊中,大腦一片混沌,連眼神也開始渙散起來。
糟糕!莫非是自己……猜錯了!皇帝陛下並沒有想對太子動手的意思,他們這些人,如同跳樑小醜般,搭起臺子,唱了半天獨角戲!難怪,難怪儒雅俊秀的太子殿下,一派慵懶閒適的表情,分明是早已知道結果,所謂彈劾根本對他沒有任何作用,甚至於那些羅列的罪證,在他眼中反而是自證清白的內容。
皇帝的視線轉而投在太極殿上,表情平靜至極,彷彿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的太子殿下,揮了揮手道:“好啦,你也別藏著掖著了,你那個太子府,就跟個篩子沒什麼兩樣,這裡的人,隨便哪一個,要想知道點什麼,動動手指,花點錢就是了……”
此等誅心之言,也只有皇帝陛下才能如此直白的說出來。頓時下方眾人,無不驚駭的滿臉蒼白,忙不迭的磕頭請罪,外加撇清關係。
偏偏太子爺還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兒臣的府邸也不至於像您說得那麼不堪吧!?”慕容明衍撓了撓頭,不甘心的反駁。
皇帝冷笑,配合著他茫然的表情,冷哼一聲,怒氣衝衝的將手邊的一疊奏摺全部拂了下來,劈頭蓋臉的砸在慕容明衍身上。
“你看看,連你昨夜宿在哪兒,找了哪個女人,他們可都是一清二楚啊!你是怎麼管理的後院,嗯!你說啊,看看那本老言官的,聲淚俱下啊,控訴你殘害官家女子,手段殘忍至極,將人活活折磨死,你可認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