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心軟了,猶豫了,將手伸進荷包準備掏錢。這時,弟弟慶堂跑過來了。因為長年吃不飽,弟弟瘦得弱不經風面色蒼白;他在家等姐姐沒回,就上街來找。
見爹在地上磕頭嚷鬧,姐姐一旁哭泣,孟慶堂不知出了什麼事,問姐姐:“爹這是怎麼了?”
爹像沒看到兒子來了,只一個勁地找女兒要錢,把孟慶堂嚇得哭了起來。
一家三口人,在這大街上啼的啼、哭的哭、鬧的鬧,如同唱戲似的,引得一群人圍了過來。
大家七嘴八話,議論這是怎麼了?
一個從煙館裡回家的閒漢,對眾人說:“這個孟宏臣,沒有一分錢了,跑到煙館門口磕頭,求老闆賞口煙泡,被老闆喊打手扔了出來。現在想是看到女兒做針線回來,吵著要把女兒掙的一點兒血汗錢拿去抽!”
大夥激怒了,有人說這個人,無可救藥了!有人罵孟宏臣不是人,自己百事不會做,抽大煙把家產敗光,老婆也賣了,仍然不思悔改,還找女兒要血汗錢去抽!簡直豬狗不如!
爹像只癩皮狗,不管人怎麼說他、罵他、咒他、笑話他!他都不聞不顧,只顧找女兒要錢。
孟晨瑤被逼得沒辦法,一時進退兩難,幸虧隔壁趙大爺街上路過,知道真相後,趙大爺一板臉,衝爹大喝說:“宏臣,你這是不要臉加不要命了,你,你還是人嗎?”
趙大爺在街上有些威信,立馬調頭大聲喊了幾個閒漢,把孟宏臣連拖帶扯送回家裡。
晨瑤根本沒想到,大煙煙癮發作這麼可怕,爹在床上不停地彈著、動著、哭著、嚷著,鬧了兩天一夜,因身體太差,不知是昏迷還是沒力氣了,倒在床上呼呼睡去,連咳都不咳了。
晨瑤要去幹針線活兒,讓弟弟照料爹,弟弟年紀太小,她有些放心不下,但又沒有辦法。
窮人的日子總是過得很慢、很慢,晨瑤感到每一時、每一刻、每一天,都是那麼的難,那麼的熬煎。她每一時、每一刻、每一天,都是在顫顫兢兢中度過,在度日如年中熬煎!這不應該是一個七八歲孩子的心態,但生在那個年代,長在那個家庭,又有什麼辦法。
因為沒錢了,爹再想抽大煙也抽不成了,有時候要鬧一鬧,但病鬼一樣的身子,怎麼鬧騰也起不了作用,加上女兒白天不在家,身邊細小的兒子還不懂事,再鬧騰也沒人理睬他。
這些日子,晨瑤感覺家裡平靜了一些,但這種平靜,讓她有些意外,因為爹的存在,從她出生至今,家裡從來沒有像這樣平靜如一池淨水,靜得有些怕人!她預感到還是會發生什麼事情?因為經驗告訴她:老天爺不會給她這樣平靜安寧的日子過……
果其不然,晨瑤擔心的平靜被打破了:這天早晨,她正要出門,到鄭奶奶家幹活兒。爹突然喊住了她,讓她留在家裡等個人。晨瑤正要問等誰,門外一聲沙啞如鴨公般的嗓音飄了進來:“宏臣,在家吧?”
爹在屋裡咳、咳兩聲說:“在家、在家,五叔,您來得好早啊!”
一聽門外那個聲音,孟晨瑤就覺得噁心、厭惡,有一種大禍臨頭的預感。在她的記憶中,每次看到個人,家裡就要出事:原先,他是來做保人,賣馬匹、賣傢俱、賣僕人、賣鄉下的田地、賣城裡的房子;後來家裡沒有什麼可賣了,就少見這個人進門。再後來他來了,爹就把娘給賣了;今天他又來了,不知爹還要賣什麼?
正胡思亂想,孟老五躉拐進來,他一身黑肉裹一領黑粗布衣,像暗夜黑魔神,讓人看著就不舒服;說話時從嘴裡噴出的劣質葉子菸的惡臭味兒,讓孟晨瑤欲吐!
孟老五進屋後,兩隻老鼠眼盯著孟晨瑤不放,好像要把她身上的肉剜一砣下來。讓晨瑤覺得他有很大的不懷好意!但畢竟是本家人又長出兩輩,加上爹在一旁催促,她不情願地喊了聲:“五爺爺早。”
“咯咯咯”,五爺爺發出一陣夜貓子般的慘笑,讓孟晨瑤心頭好一陣慘砢。
“哎喲喂,這才一年多點沒見,侄孫女兒落脫得好個伢兒苗兒了,果然是孟家出的人苗子,水靈、清秀;比一般同齡女孩兒,高出半個頭哩!”五叔爺爺眯著老鼠眼,說話間盯著她不放。
爹陪著笑說:“您老莫誇她,窮人家的孩子再水靈,再清秀,也是賠錢貨;長得再高佻、再苗條也變不了大錢來,有個什麼用處?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