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世歷這態度,想給阮氏治病,又不想正經給她治,一副不得已打發打發的樣子,也不知是為何。
當下他說了那讓薛雲滄開個方子的話,薛雲滄頓了一下,道:“嬸孃這頭疼是勞心的緣故,只吃藥,怕是沒什麼用。”
薛世歷一聽就皺了眉頭,薛雲卉見阮氏直嘆氣,薛世歷那眉頭更皺起來了,又聽他道:“就這一點子家業,也至於勞累到臥床,我成日替在衙門操勞,也沒得這事!”
阮氏被他這連番的無情話說得終於繃不住了,抖了手,“老爺淨說輕巧話,你日日只拿了錢出門,卻不管家裡饑荒成災了!往日裡還有些進項,如今什麼進項都沒有,個個只伸手朝我要錢,我怎麼不勞心了?!”
阮氏說著,淚也滾了下來,捏了帕子捂了臉。
薛雲滄兄妹不由地對看了一眼,二房素來進項多,薛世歷在衙門也是混老了的,總有些錢財,不然薛雲洋也染不上那賭癮,如今怎生說只出不進呢?
“你這婆娘!”薛世歷被阮氏這兩句弄得有些難堪,尤其還當著小輩的面,他讓阮氏別哭,“哭個什麼!如今只說看病的事,你先好起來再說呀!別讓大侄兒白跑一趟!”
阮氏卻是哭得來了些精神,“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怎麼想!你不就是怕我倒床上起不來,你沒得當甩手掌櫃了麼!我倒問問你,這麼些日子,你可成天地拿了錢往哪去?你也曉得家裡沒錢了,連個大夫不給我請,還讓雲滄跑著一趟!他自家病也才剛好!”
阮氏少有這麼疾言厲色的時候,薛世歷被她說得一愣,繼而老臉有些僵。他嚷了阮氏一句“淨想些有的沒得”,便朝薛雲滄道:“你先給你嬸孃開些藥吧,讓她吃了藥好些再說!”
薛雲滄自然不好插手叔叔夫妻之間的是,只道好,便跟著小冬開方子去了。倒是薛雲卉沒走,坐在阮氏床頭,看看自哭得傷神的阮氏,又看面色發黃的薛世歷,突然想起一樁事來,這二房還打了一張九十兩的欠條,沒還錢呢!
她想了想,道:“二叔近日都忙些什麼?竟日日出門去?難不成得了知州大人青眼了?”
薛世歷在馬知州處一直處於可有可無的境地,馬知州自己帶來的錢糧師爺自然比他強,要不是他在此混了久了,恐是早就被擼了下來,薛雲卉是想不到他還有得了器重的時候。
果然她這麼一說,薛世歷臉色更難看了。
薛世歷轉過頭來,朝著薛雲卉冷笑一聲,“我說大侄女,你這性子可不行,二叔奉勸你一句,該管的事管,不該管的事別管。往後你哥哥娶了新人,你這樣的性子,人家還不得把你攆出去?!到時候,可別怪二叔沒提醒你!”
這話可把薛雲卉驚著了,她這二叔既然不跟她裝客氣,這是可勁地敲打她呢!怎麼著,是覺得瑞平侯府遲遲不上門納她這個妾,沒用了是吧,不用巴結著了?
薛雲卉呵呵笑了一聲,“二叔說的不錯,侄女都記下了!可惜侄女這脾性這麼多年了,改不了了。往後被人攆出去,也是自作自受。只不過,被人攆出去之前,得先把賬給收了!我說二叔,你那九十兩什麼時候還?!”
薛世曆本來見她被自己說得怔住,還有些解氣,只她竟把話頭轉到了九十兩銀子上,這下薛世歷可就跟喉嚨上黏了坨面一般,說不出話來了。
阮氏倒是氣喘著開了口,“穗穗,還九十兩呢!九兩都拿不出來了!”
薛雲卉挑著眉看薛世歷,薛世歷嚷了阮氏一句“少說廢話”,又轉了頭對薛雲卉,“做侄女的孝敬叔叔本來就是本分。這幾年,你嬸嬸可沒少照看你們兄妹,怎麼幾十兩銀子,你兄妹二人還得算這麼清楚?!”
他說完,頗覺自己佔到了道理,又轉頭朝著案上寫方子的薛雲滄道:“大侄子,這些年你臥床,我們西院可沒少照看你吧!小丫鬟隨你們差遣!逢年過節,也送去不少吃食!現如今你好了,那不成這些恩情都忘了?還朝叔叔要賬了?”
薛雲卉氣得笑了,二叔倒是個人物,顛倒起是非黑白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什麼叫孝敬叔叔的本分?他這個叔叔親自來探過他侄兒幾回?還什麼小丫鬟隨差遣,不就是她不在家的時候,有幾次找小丫鬟去請大夫麼?哪回不專門給小丫鬟塞跑腿的銅板?還有逢年過節送吃食,這個倒是錯不了,可這些都是阮氏送過去的,他這個當叔叔的見了一回,還把這些吃食全攔了回去,說什麼大房都是吃藥的,吃不著這些東西!
可真是好叔叔了!
薛雲卉正要張口同他對付一番,卻聽薛雲滄說了話,他淡淡道是,“侄兒病臥床榻這幾年,叔叔嬸嬸的情義我都記得,也分得清楚。不過方才穗穗說得九十兩的銀錢之事,雖當初字據是我立的,可拿給二叔的錢,是穗穗這些年攢的,這錢同侄兒不相干。二叔欠了穗穗的錢,自該還,這個錯不了。”
薛世歷沒想著薛雲滄竟把這個事撇清了干係,他想拿捏著這個侄兒說事,竟說不成了。那邊她那好侄女卻呵呵地笑。
“可不是?二叔欠的是我的錢,可別弄錯了,字據可是在的?二叔你可別賴賬!只說說什麼時候還錢吧!別沒完沒了地拖下去!”
薛世歷可被她說得老臉越發掛不住了,可他此時一兩銀子都沒有,更別說九十兩的鉅款了,回不了薛雲卉的話,只盯著她連說了三聲“好”,呼哧呼哧地出了門去了。
薛雲卉坐在阮氏床沿冷笑了兩聲,倒是阮氏看著怪過意不去,拉著她的手道:“但凡有點錢,這些日子也被他都拿了去。穗穗你多跟他要債也好,免得他拿錢出門心裡沒點數。只是,家裡真的沒錢了,你這賬年前恐是還不上了。”
反過來握了阮氏的手,薛雲卉說無妨,“只二叔日日拿錢出去作甚,嬸孃也不知道麼?”
阮氏只是搖頭嘆氣,“我平日都在家中,他只說出門辦事,或會同僚同年,或者打點衙門的人,我如何跟了他去探?只他近來日日如此,家底哪裡夠他掏的?更不要提你二哥和二嫂還盡是伸手了!”
阮氏說著又是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