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了河岸處,眼前出現了一坐緩坡,坡腳之處是一條大道,路邊出現了一條白骨堆成的長牆,我們順著屍骨牆下走過,所有人的面色都凝重得如同寒冬之中的冷風。
大路的盡頭處是河邊跨塌的一座木橋,邊上在一大片荒棄的稻田中,一堆白骨半浸在水中,上面還插著一杆生鏽的鐵矛。 軍士們受到了強烈的震撼,隊中已經傳出輕輕的抽泣之聲。
“天哪!你們看那邊!”有人大聲地驚呼了起來,諸人皆齊齊轉頭望去,河巖右側遠處,視線所及之遠處,一座白得耀人眼目的山巒聳立在河岸邊上,可當你注視著那座山巒的時候,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覺由然從心底裡升起,那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感。
李叔叔伸手從邊上的禁衛手中奪過了馬韁,翻身上馬,猛地一抖韁繩。 座騎嘶吼一聲迅速地急馳了起來。 我們也紛紛上馬,追隨著李叔叔朝前趕去。
最終在離這個詭異的白色山巒僅僅百米之遙的時候,我終於勒停了馬匹,瞪大了眼,嘴裡發著無意識的聲音,我的心裡邊憋的難受到了極點,很想殺人,是的,這一刻,老子很想把刀拔出來捅死那數萬還被押在大營之中的戰俘。
在我的眼前,寬闊的河面顯得十分的平靜,琉璃的波光緩緩的盪漾,但是在那邊水之岸處,有一座小山似的白骨京觀。 赫然橫亙在了他們地眼前。 無數面目猙獰的骷髏頭,在太陽的照射下閃著耀眼的白光,他們那永遠也無法合攏的嘴半張著,似乎在吶喊著什麼,黑洞洞的眼眶無助地望著那碧藍的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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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山,十萬隋朝被俘將士地頭顱全在這裡,京觀前的香案上。 祭著少牢,桌前地紙表。 還在緩緩地燃燒。 幾炷殘香,騰起如縷的青煙,嫋嫋而上,隨著黑色的紙灰不時飛起,在白骨上空盤旋著,飄舞著,似乎在告祭著無數亡靈的在天魂魄。 河岸邊的唐軍一片沉寂。 數萬人靜靜地調動著。 沒有吶喊之聲,沒有交談之語。 這屍骨堆成的巨大山丘,似乎將整個戰場都震懾住了。
李叔叔坐下的戰馬好像受到了驚嚇,一聲長嘶,前蹄揚起,然後噴著鼻子,蹄子用力地搗著地面,向後退去。 李叔叔鼓著腮幫子,緊緊地抿著唇,大手用力地把馬韁勒住,注視著如山地白骨,鷹目已然溼潤了。
“我的老天爺啊!”李靖伯父悲呼一聲,跳下了馬。 腳步有些蹣跚地走到了這座白骨京觀之前,撫著這些已經只剩白骨再不面容與表情的骷髏頭,禁不住老淚縱橫,大聲地喝道:“當年前朝隋煬帝三次征伐高句麗皆盡敗北,被高句麗所所俘者不十萬,當年先帝武德年間,曾令高句麗毀掉白骨京觀,歸還所擄的漢家兒郎,十萬,我漢家十萬兒郎。 今日盡成白骨一堆!”
“大將軍節哀啊!大將軍。 ”好幾員大將急忙衝上了前去。 扶住了這位年近七十的大唐軍神。
李叔叔上前數步,握住了李靖伯父的雙手。 用力地緊緊握了數握:“老將軍,莫要傷了身子,朕今日既然來了,就是來接他們回家的,他們也該回家了。 ”十數位原屬隋朝,或者有父老兄長參與可伐高句麗之戰的老將軍皆盡拜伏於地,痛哭了起來。
數萬唐軍全都肅然地坐站在河岸邊上,李叔叔身後,御蓋已然張開,不過這一次李叔叔身份標誌物地出現,卻沒有像通常一般會引起驚天動地的歡呼之聲,反而讓在場的大唐將士更加的顯得沉重與默然,戰場上鴉雀無聲。 只有無數的旌旗,迎著激盪的狂風獵獵地響著。
李叔叔站在那座顯得殘破地香案之前沉默了良久,方從長孫無忌的手中接過了香燭,走到了香案前單膝跪下。 諸位大唐將領與禁衛紛紛翻身下馬,單膝跪伏於地,我也跪下,望著那座十萬漢家兒郎的頭骨組成的京觀,心裡面有個聲音就像是在不停地撕吼著什麼。
隨行的軍士張開了御蓋。 戰場上的唐軍望見,全都自動自覺地放輕了腳步,向著河邊注目張望。 但李世民的出現,沒有像通常那樣引起動地的歡呼之聲,而是帶來了更加沉重的靜默。 戰場上鴉雀無聲。 只有無數的旌旗,迎著浩蕩地春風獵獵地響著。
沿河圍聚過來地將士也都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地轟然同時跪倒在地。 軍中響起了一片抽泣與痛哭之聲。 死去的這十萬漢家兒郎之中,或許有他們地父兄與親人,眼見重聚無望,誰能不痛?
李叔叔手執香燭,神情肅穆地仰視著堆積入雲的皚皚白骨,揖手而拜,高聲祈禱道:“三十年前,隋煬帝啟無端之釁,軍供不行,後軍不至,使爾等戰死荒蠻之地;三十年後,大唐李世民率問罪之師,車騎萬乘,梯橋無算,為爾等雪洗當年之恨。 既為中原爭地,長做他鄉冤鬼;不能還葬故土,誰言蒼天無情!今日,朕領數萬漢家子弟到此,定要踏平高句麗,接爾歸鄉,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飛雪千里些!歸來兮,不可以久些!”
三軍將士齊發悲聲,唸誦起了這首扶骨還鄉最為常用的屈原所寫的《招魂》
數萬將士仰首向天,呼喚道:“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飛雪千里些!歸來兮,不可以久些!”
魂啊回來吧!
北方不可以停留。
那裡層層冰封高如山峰,
大雪飄飛千里密密稠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