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稍回退一點。
萬里晴空忽然變得陰沉,黑壓壓的烏雲匯聚起來,風聲中已有溼潤的水汽,明顯是一場大雨將至。
沈星暮靜坐在石砌茶几前,眼睛雖盯著童遙,注意力卻在一旁的肖淺裳與宛游龍身上。
他意料到夏秦的這場婚禮一定會出現變故,甚至篤定仇世會來現場打鬧一場,卻未曾想到,仇世還沒來,現場卻已發生接二連三的驚變。
其中肖淺裳拒絕嫁給夏秦,以及錢漫欣和宛游龍的出現,都非常好理解。畢竟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心靈歸屬,而夏秦和肖淺裳明顯都不是彼此的歸屬,因為幾人的感情穿插,導致一系列的變故,並不是特別奇怪的事情。
沈星暮卻沒想到肖元敢對夏秦動手。最不可思議的是,肖夢兮真的在劉俊的眼皮底下,將夏秦擄走了。
沈星暮曾在劉俊身上察覺到不弱於安夢初的強大力量。以他的強大,肖元的這些小伎倆,本該徒勞無功,卻不知為何,這種下作而拙劣的計劃,反而成功了。
沈星暮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劉俊故意讓肖夢兮抓走夏秦,至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便沒人知道。
沈星暮早在草原上佈置了強大的血咒,如果他願意的話,能在肖夢兮帶著夏秦逃離的時候啟動血咒,將她攔截下來。
而他轉念一想,劉俊放任肖夢兮抓人,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他不相信劉俊會不顧夏秦的死活,便沒必要再橫加阻攔。而且他刻畫的血咒本意是為了對付仇世,並非用來攔截肖夢兮。
這會宛游龍牽著肖淺裳,似打算離開這裡。肖元對他們視若無睹,反倒是禹自強一直苦口婆心地勸說肖淺裳,叫她有什麼事,可以先回家再說。
肖淺裳紅著眼咬牙道:“禹叔,你不用再勸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苦等了這麼久才等到游龍,不能再讓他跑掉。禹叔,這些年裡,你一直對我照顧有加,甚至有時候,我認為你才是我的父親。你對我的恩情,我一定銘記於心,如果未來有機會,哪怕是赴湯蹈火,我也一定報答你。所以請你再容我任性一次,這一定是最後一次了。”
肖淺裳明顯是心意已決,現在沒有任何人能說服她。
尋夢的少女,好不容易抓住心中的夢,的確是不可能放手。
禹自強連番嘆息之後,又說了很多關心的話,叫肖淺裳在外要照顧好自己,如果她想家了,也隨時可以回去。
最後禹自強也跟著肖元的大部人馬離去,之前還熙攘喧鬧的禮堂,現在少去了一半以上的人,變得有些冷寂蕭瑟。
恰在此時,一聲驚雷響起,瓢潑大雨鋪天蓋地落下。
僅片刻,露天禮堂裡的所有人,都蒙上一層厚重的溼氣,其中一些穿著比較單薄的少女,甚至隱隱露出衣物內的細膩肌膚。
在蟄城的天氣預報中,近幾天本就有驚人的降雨量,只不過夏秦研究出了一道能短時間內控制天象的血咒,方才使得婚禮當天天朗氣清。
夏秦被肖夢兮打暈之後,血咒雖能繼續運轉,卻已失去最重要的力量來源,時間一久,血咒便隨之失效。
所以該來的大雨,總歸還是來了。
冰涼的雨幕中,沈星暮看到童遙的全身已經溼透。烏黑的長髮凝成尤為粗碩的長束,散亂地披下,搭在早已溼透的紺桔梗色衣裙上,竟別有一番縹緲韻味。
沈星暮皺眉盯著她,她似乎也察覺自己的形象略顯凌亂,俏臉微紅,橫著眉問道:“你在看什麼?”
沈星暮淡淡說道:“我現在才發現,你真的很美麗。”
童遙的兩頰變得更紅。她尤為惱羞地抱怨道:“我也現在才發現,你也有油嘴滑舌的時候。”
沈星暮道:“我不認為說實話也算油腔滑調。”
童遙抬手拍了拍被雨水凝聚在一起的髮絲,抿嘴一笑,問:“既然你說的是實話,那我且問你,我和夏恬誰更好看?”
沈星暮道:“你更好看。”
童遙問:“既然我更好看,那為什麼你和她在一起?”
沈星暮道:“因為你向我提的分手。”
童遙問:“莫非你連一次也沒想過,或許我對你提分手,僅僅是出於賭氣或埋怨等無關緊要的理由。當時你只需說幾句話好話,我就不會再鬧了。”
沈星暮淡淡說道:“無論出於什麼理由,你提分手都是既定事實。有的事情,有第一次就一定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而這種事情,我常常將它視為禁忌。當初我很喜歡頭腦聰慧的你,因為你總能替我想出很多匪夷所思的好辦法。可是聰慧的你在面對男女感情的時候,卻和平常的女人沒有太大區別。尋常的女人,總是為了證明自己在男人心裡的重要性,稍有怨懟便把分手掛在嘴邊,以此威脅男人。她們害怕失去,卻不曾想,正是因為她們太過敏感,反而導致終將失去自己心愛的男人。聰明的女人,不會向自己心愛的男人提分手,因為她們能想到,或許這句話一出口,就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她們只有真的不愛的時候,才會狠下心說分手。”
童遙用細長的指尖反覆捏動溼漉漉的長髮,似乎她心裡也在不斷斟酌這段話的含義。半晌過去,她失笑問道:“那你認為我到底是聰明的女人,還是愚蠢的女人?”
沈星暮道:“真是因為你太過聰明,所以我習慣性的認真對待你說的每句話。當你說分手的時候,我便認為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童遙問:“所以我只是一個看似聰明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