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盤高聲呼喚,讓秦書章和關淮停了下來,然後他說道:“我看你倆臺本也熟悉得差不多了,咱直接來正式彩排吧。”
說著,他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往自己大腿一拍。
“對活兒對活兒,再怎麼對,最後也是要上場見真章的,咱就實際操練起來,看你倆能不能把我給逗樂了,或者讓我叫好。我就當一個除錯板,可以讓你們根據反應現場修改,不至於到時候臨場抓瞎。”
“你倆就當我是觀眾,現在是正式演出,咱直接來吧!”
秦書章和關淮對視一眼,最後開口:“成。”這便開講了。
王盤看著聽著,一開始心裡還不免有些忐忑,可是聽著看著,他心裡穩了。
就像他猜測的那樣,他聽這倆人說相聲一點感覺都沒有,始終保持著面無表情。
秦書章和關淮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們好幾個包袱下來都瘟了。
包袱瘟了很正常,但凡說相聲都遇到過,畢竟相聲這東西講究看菜下飯,不同的觀眾愛聽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就像有的人不吃酸,你偏偏給人家整一瓶山西老陳醋,人家能樂意嗎?
但連續幾個包袱都瘟了,還是很能亂人心的。
要是換個功底不足的年輕人來,現在心裡大概慌急了,能不能繼續說下去都不知道,可這兩位說了幾十年了,什麼場面沒見過?
老哥倆很淡定。
他們開始繞著臺本現砸掛,又切哏,文哏、武哏、倫理哏輪番切入,這一遍不行再來一遍,這段子不行再換一個,甚至開頭還自己給自己的上一遍表演墊話,對於冊子本身的內容也是揉碎了重組成各種形式……
但不管他們怎麼說,王盤就是不樂。
秦書章和關淮發現了,王盤是真的很認真在看、在聽,但就是不樂。
自始至終,王盤的眼尾、嘴角就沒有過一絲笑意,更別說笑出聲了,叫好自然也是沒有。
這就是王盤的策略。
他就是要依靠自己這個看錶演沒感覺的特質,讓這兩人不斷變卦,把他們倆變亂、變暈,變到他們自己都懷疑人生,變到他們倆到時候上臺了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
一開始彩排的時候,秦書章和關淮並不怎麼認真,更像是在應付差事。
這也怪不得他們,畢竟馬上要下崗的人了,哪能指望他們拿出十二分的努力來呢?能夠堅守崗位已經很不容易了。
可是現在不同了。
秦書章和關淮徹底認真起來了,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
王盤的“挑釁”激起了他們作為一名相聲藝人的驕傲,十八般武藝、幾十年所學懟著《我要反三俗》的冊子盡相使出,各種拆解、融合,從白天說到天黑,除了吃飯喝水上廁所,其他時候全在排,非讓王盤笑出來不可!
這種排練方式,如果換兩個基本功不足、經驗不夠的人來——比如說一隊二隊的那幾位年輕相聲演員——此刻他們就真要像王盤所期待那樣把自己給排昏頭了,再不然就是無東西可再變,於是開始自閉。
可惜,這倆人是秦書章和關淮。
老哥倆這一輩子都在說相聲,積累之深厚,絕非一天可掏盡,經驗之豐富,更讓他們不會輕易迷茫。
他們不僅沒有昏頭、懷疑自己,反而將這個《我要反三俗》的冊子不斷變化出各種模樣來,排練室內也陷入一種奇妙的狀態。
這種狀態,非要形容的話……
就像是在煉丹。
大馬金刀、面無表情的王盤就像是一個無比堅固的煉丹爐,自帶三昧真火的那種,秦書章和關淮則是煉丹爐中的輔助藥材,最後的主藥材是《我要反三俗》的冊子。
在三昧真火的灼燒下,煉丹爐裡的這些藥材正在不斷地翻滾、煉化、融合,誰也不知道最終會煉出一爐什麼樣的丹來。
唯一知道的是,週三這天一直到晚上下班,王盤都沒笑過。
週四從上午排到下午,王盤也沒笑過。
而晚上,就是三隊例行的週四公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