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遠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竟忘了。今天用得著他,讓他立即來!”
前代廬江雷氏族長雷緒有四子,長子雷脩戰死,次子便是雷遠,再之後是小妻吳氏的兩個孩子雷深和雷遐。
雷深早年間性子有些文弱,後來跟著王延頗習弓馬,也曾在交州與蠻夷廝殺。雷遠調他來身邊做了兩年的扈從,覺得他的才幹頗可一用,便使他逐漸接手宗族事務。
過去數年廬江雷氏在交州不斷深耕,並逐漸將眼光投向更遠。去年宗族在九真郡獲得了一個規模極大的露天炭場,又在這炭場的基礎上修建了規模極大的港口,用來支撐繼續向南航行的船隊,這都是雷深的手筆。
既然要基於江陵的物資流動情況進行分析,如雷深這樣長期沉浸在商業環境中的人,恐怕比馬忠、範巡更合適些。
這會兒閻宇去請,雷深立即趕到。
“拜見兄長。”
雷遠在堂前等候。他微微頷首:“淵白,幾個月沒見了,近來可好。”
兩人雖是兄弟,權位上有天壤之別。雷深對兄長極其恭謹,躬身應過。
雷遠不再多做客套,帶他入得廳堂:“近來有人在本地大舉採購物資,淵白你可知道?”
“起初不知。前日起各處商棧有貨物價格、存量的匯總,我才發現端倪。不過,有能力大舉採買物資的商隊數量甚多,提供物資的也不止我家,具體發生了什麼,尚無可靠的訊息,也還不知道是何方所為。”雷深說話的聲音不大,很沉穩,言簡意賅地解釋清楚。
“是江東人乾的。”
“江東人?”雷深吃了一驚。
兩人在堂上坐定,雷遠將手中文書遞給雷深:“軍府這裡,已有些數字,你且看一看。”
那文書上,比較詳實的是樂鄉大市中的各項大宗物資價格波動,而在具體物資進出數量上,以推測為主。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從這些數字上,你能看出些什麼來?”
堂上安靜了片刻,只有雷深翻動卷宗,發出輕微的嘩嘩聲響。
半晌之後,雷深眼神一亮。
“兄長,請看這裡。”
“這是?”
“這兩年來,中樞對關中、涼州的經營很下工夫,派遣往兩地的官吏、武人數量非常之多。北地寒涼,赴任者多攜厚衣、皮裘,所以在樂鄉大市這邊,遼東所產的毛皮一直很受歡迎,價格也漲得很高。不瞞兄長,我還專門令人囤積了一些,最初多是熊皮、鹿皮、羊皮之類,後來又有貂皮、狍皮、豹皮、水獺皮、狐皮、黃鼠皮等。”
當代的鉅商多有豪族、官員背景,他們利用資訊上的優勢囤積居奇,乃是常態,廬江雷氏也難避免。總算皮毛不是什麼關係國計民生的重要物資,雷遠的眼皮跳了跳,決定姑且不糾結這個問題:“然後呢?”
“這些毛皮的價格,已經很高了。但江東人在過去的一個月裡,大舉收購,使得價格更是高得異常。看文書上的價格變動,我估計他們採買的數量足夠做成數千人穿著的皮衣,耗費數百萬錢。這已不是人棄我取、奇貨可居的生財之道,一定是江東人確實有用,才會如此不惜代價地緊急採購。當然,其它物資,江東人也在大肆採購,可……”
“可南方溼暖,根本用不到毛皮這東西!”雷遠下意識地介面。
“所以我估計……”
“淵白,我明白了。”雷遠瞬間醒覺,抬手示意不必再說:“今日你我兄弟商議之事,莫要宣揚。待我有暇,改日再設宴請你。”
“我明白了。”雷深起身施禮:“既如此,兄長,我先告退。”
“去吧。”
待到雷深離開,雷遠在堂上思忖片刻,神情複雜。最終他笑著嘆了口氣:“江東?遼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