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
開春的時候,荊楚多雨。濛濛細雨慢慢地飄灑在綠楊芳草之間,好像一層層輕薄的紗衣慢慢地籠下來,並不冷,反而透著一股生氣勃勃的清涼勁兒。
軍營門前放哨計程車卒把斗笠除下,只著蓑衣,愉快地呼吸著潮溼的空氣。
斗笠拿開以後,便有格楞楞的車輪聲音傳入耳中。
士卒嚷了一句:“準備開門!糧秣到了!”
雨水綿延了好一陣了,但是道路並不泥濘。
一行百餘名吏員沿著道路逶迤而前,身側轔轔駛著數百輛大車。車上有高高摞、覆蓋著遮雨氈布的糧袋,還有被牢牢捆在車板上,卻時不時掙扎一下,哼哼兩聲的豬和羊。
“喲!這回的好東西不少!”哨卡前計程車卒們探出頭看看,喜滋滋地衝著軍吏們喊。
軍吏們哈哈笑了兩聲,繼續往營裡去。
進入軍營中,吏員們不再言語,安靜地行走在肅然齊整的連綿營地間。迎面有披甲持銳的巡營士卒列隊經過,兩方都是認識的,也不言語,只彼此微微頷首。
佇列沿著蜿蜒道路走了半刻以上,才到營庫。
驃騎將軍護軍司馬王北早就手持簿冊,領著在那裡著接收。
這是本月裡,從荊州州府邸閣轉運到軍隊裡的最後一撥糧秣,具體的數字,已按慣例執行了許久。王北每次來,大致清點一番便可。
可這會兒車隊一停,王北就覺得不對。
“少了?”
“是少了。”帶隊的吏員躬身行禮:“王司馬,本月江陵這邊的存糧有闕,故而我家刺史已經行文于軍府,先發來本營十日之糧,十日以後,立即全額補上。”
他本是資深的帶兵軍官,這兩年因為荊州、交州、江州三地軍務統合的關係,被抽調到驃騎將軍府,擔任護軍司馬,協助處理諸多日常庶務。這其中,也有雷遠優容當年灊山舊部,使他們能夠逐步退出廝殺戰場的意思。故而州府的吏員不敢慢待。
如今的荊州刺史,依然是射援。他是關中名士,皇甫嵩的女婿,擔任荊州刺史多年。不僅資歷很深,處理政務的能力也強。區區數日軍糧調運,在射援這邊絕不是問題,他既向軍府行文解釋過了,王北也沒什麼要糾結的。
當下兩方正常交接過了,寒暄幾句,督促著糧秣入庫,便各忙各的去。
王北拿著兩方籤書的簿冊折返江陵城裡,照例當日記載入匯總簿冊,再命小吏謄寫數份,分別裝入對應的紅漆竹笥中。全都寫完了,往外喚一聲,便有專門的書吏前來,依照竹笥上的標註,將之分呈驃騎將軍長史和倉曹掾。
軍府中的文書流轉,這些時候漸漸有了統一的章程。哪些要加急,哪些要分署派送,哪些要直遞將軍駕前,都有規矩。
沒有戰事的時候,驃騎將軍府的日常工作就是這麼瑣碎零散,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雷遠也在辦公。
去年底他又得一子,這時候正是嬰兒吵鬧厲害的時候。雷遠待趙襄甚好,每次都是他起來應付,比幾個侍女還要積極些。
結果昨夜連著醒了三五回,沒有睡好,這會兒兩隻眼睛都帶著黑眼圈。這會兒他翻著諸多文書,看著看著就覺睏倦,忍不住把文書往案几邊上攏一攏,打算撲在案几上瞌睡一小會兒。
剛把臉貼到案几上,門口腳步輕響,抬起頭來,瞧見馬忠解開蓑衣走了進來。
“德信,有什麼事?”
“將軍請看。”馬忠奉上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