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確實有個理由。”關羽重重點頭。
“君侯叫我來,想是對我有所開示?”雷遠問道。
關羽默然,雷遠也不急躁。他見關羽的右臂暴露在外,先伸出手去,為關羽攏一攏氈毯,又把炭爐搬得近些。
馬玉慌忙上來幫手。
關羽畢竟有些昏沉,這時候才發現馬玉也在屋裡。他瞪了馬玉一眼:“出去!”
“是,是。”
馬玉慌忙倒退出外,把房門重新合攏。隨即雷遠便聽到他在外頭呵斥扈從們,讓他們都閃得遠些。
“換了常人,大概會以為,我曾為曹公部下,頗受恩德,故而徇私縱放,以還報當年的恩情。然則續之知我,當不會如此看待。”
“……是。”雷遠幾乎要抹一抹額頭的汗。好在室內昏暗,關羽又心事重重,看不清楚。
“當年我隨玄德公起兵於亂世,最初跟隨玄德公的,有我、翼德、憲和,還有玄德公的小友田豫田國讓。後來數十年戎馬倥傯,玄德公在徐州失敗,棲身於許都的時候,田豫歸從公孫瓚,自此與我們分散。田國讓有大才,玄德公素來深知,當年他離去的時候,玄德公曾泣下曰,恨不與君共成大業。”
說到這裡,關羽把後背靠在床榻後方的圍欄上:“玄德公和田豫,都有政才。而我關某,只是個武人罷了。所以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他二人所指的大業是什麼。”
“願聞其詳。”
“當年玄德公以平原縣令的身份,領部曲不遠千里支援徐州。徐州牧陶謙死後,如糜竺、陳登等州人迎奉玄德公,請撫臨州事。然而不到一年光景,臧霸聚眾割據琅琊,截斷與北海的聯絡;笮融領兵南走,肆虐廣陵;曹豹、許耽領丹陽兵與玄德公隱約對峙;陳珪、陳登父子和陳瑀等人名為下屬,實則掌控地方勢力,獨行其是。又有張昭、張紘、徐奕、陳矯、徐宣等有名士人棄徐州而走。於是偌大的徐州、五個郡國,只在一年間分崩離析,遂使呂布覬覦,而玄德公退避海西,飢餓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窮餓侵逼……”
關羽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續之可曾想過,為何會如此?”
雷遠謹慎地道:“想是徐州豪族貪得無厭,意圖侵奪權柄,而與玄德公衝突。”
“正是!”關羽拍了拍手:“徐州豪民之所以請求玄德公入主徐州,非是看中了玄德公的威德,而是看中了玄德公少根基而乏名望。他們以為,玄德公既在徐州,就必定會成為任由徐州豪族擺佈的傀儡,成為受他們驅使來欺壓黔首、攫取家族利益的工具。玄德公若同意,從此以後便為一州之主,舉十萬之眾,有爭奪天下的資格……可是,玄德公豈是為眼前之利而棄大義之人!”
說到這裡,關羽深深吸了口氣。他驕傲地道:“玄德公既不願如此,雙方就必然決裂。後來玄德公在許都時,眼界開闊,見識日增,便愈來愈覺得強宗豪民為國之蠹害,想要重建太平盛世,就非得如前漢那般,建立強有力的中樞,公平對待天下萬民,而痛抑豪強和地方奸滑之類。”
說到這裡,關羽凝視雷遠:“續之以為,玄德公的想法如何?”
雷遠面色不變:“我聞漢家制度,霸王道雜之。欲治亂世,更須用猛藥,非如此,不足以致太平。”
關羽連連點頭:“好!好!”
他繼續道:“當時玄德公與田豫商議,田豫讚賞玄德公的想法,承認玄德公所謀求的,是真正的大業。但他又以為天下濁世滔滔,難以力挽。憑此世的人心,圖前漢的盛世,更如刻舟求劍。所以他棄玄德公而去,並不只因為關心舊主公孫瓚,更緣於認為玄德公的大業絕難成功。”
關羽又看雷遠:“續之以為,玄德公的大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