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軍此番全力以向荊襄,兵力的佈置極具縱深。雖然前幾日被洪水沖刷,遭受慘重損失,但餘力尚在,再戰之能尚存。這一點,眾人倒是有心理準備。
然而文書上說什麼,舟筏首尾相繼,不計其數?
這幾年裡,隨著關羽的荊州水軍愈來愈強勢,活動範圍已經由原來的大江延伸到整個漢水下游,若非浮橋、浮城相連,襄陽和樊城的聯絡隨時會被荊州水軍截斷。
在這樣的局面下,曹軍哪來的水軍?哪有舟船可用?
就算他們在淯水上游拼湊出一些船隻,又怎麼會有這樣的膽量、這樣的能力裝運兵力,往下游作戰?
當下眾人面面相覷,臉上滿是不敢相信的驚詫之色。
雷遠的神情卻變得有些凝重。
他先讓一名扈從去叫醫官來,隨即在賀松所遣信使身前蹲下,取了水袋出來,讓信使喝幾口水:“曹軍具體的情況如何?”
那信使喝了水,低聲道:“我軍今晨乘船往北,攻打簡坡。坡上曹軍數量不過四五百,而且都是疲兵,只用了一刻就拿下坡地。可正當我們在坡地上休整的時候,簡坡北面與淯水相連的幾處水域,忽然出現大規模的曹軍船隊。”
“究竟多大規模?”有軍校急問道。
信使喘了一陣,繼續道:“船隊以小船在前,還有數量極多的木筏,只前部就至少數百,也有可能更多,裝載的將士更是數以萬計,將旗不下數十面……”
說到這裡,信使臉色愈來愈差,話音也越來越低:“曹軍的兵馬太多了!船也太多了!我們被圍住了!賀將軍讓我帶人殺出報訊,一路上死了好些弟兄。將軍,咱們有麻煩了!”
這時候醫官從後頭小跑趕到。
雷遠按著信使的肩膀,打斷他的話:“我明白了,你且休息。”
醫官和助手們帶著簡易的擔架來,將信使抬走。
雷遠起身,皺眉深思。
賀松所部這幾日連續鏖戰,又分遣人手押送俘虜南下,兵力已經減少到兩千出頭。
雷遠今日讓他攻打的簡坡,是一處位於蔡陽縣以北的曹軍營地。因為蔡陽城中此時駐軍的戰鬥力尚不明朗,所以雷遠令賀松攻佔簡坡,以此來威懾蔡陽城。若蔡陽駐軍慌亂生隙,則可乘機掩殺攻取,若沒有機會,賀松也不必在簡坡久留,明日就可退回鹿門山區。
誰能想到,他這一軍往北,結果正撞上了曹軍南下的大股兵力?誰能想到,曹軍竟然折騰出了一支水軍來?誰又能想到,曹操所留下的後手,並非某種計略手段,而是早有準備的、最猛烈的大軍反擊?
如果曹軍果然以如此大的規模南下,賀松絕不是對手。他們現在,一定面臨著極其危險的境地。
而真正的危險,諸將尚未想到。
曹軍主力乘坐舟筏洶湧而來,將旗有數十面之多,顯然猛將勁兵盡出。他們的目的又豈止於一個賀松?
就在賀松所部以南,從蔡陽到鄧塞、到鹿門山周邊的廣闊區域中,雷遠的交州軍各部包括寇封、吳蘭、雷銅、任暉、丁奉諸將,此時正散在方圓百里範圍,分兵清掃各處零星曹軍。
他們的隊伍甚是散亂,而兵力也大都如賀松一般,因為要運送俘虜和傷員南下,明顯削弱了。
交州軍渡過漢水北上時,合計三萬五千人。雷遠估計,到這時候身在前敵的,大約還有兩萬七千,還至少分在七個不同的位置。
考慮到交州水軍的運力已經被用到極限,而水勢終究未退,就算雷遠現在派人十萬火急地調他們集合,那也得到明天才能陸續行動。
曹軍一到,誰能抵敵?那不僅是敵眾我寡,還是敵專我分的大劣勢!之後的情形會如何發展,簡直不堪想象!
這算什麼,曹丞相水淹七軍麼?
雷遠猛驚出一聲冷汗。
過去數年來,曹操在與漢中王的對抗中並不能佔據上風,但他始終是當代實力最強的雄主,也是公認的兵法大家。雷遠仗著自家前世的記憶,固然讓曹軍吃了大虧,但誰又規定了,曹操會對荊襄的氣候懵懂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