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範自己沒注意,但任暉看得清楚。這兩個月裡,鄧範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
他再怎麼受到雷遠的提拔,畢竟資歷淺、年紀輕,只是區區一個校尉罷了。以校尉的身份,能參與荊襄戰事的指揮,已經算是雷遠的格外重視。結果他提出對荊、交兩州大軍軍事計劃的調整,還得到了主將的認同,這種精神壓力,可不是尋常人能夠承受的了的。
曹劉兩家數以十萬計的大軍,在襄樊一帶糾纏進退了整整兩個月。兩個月裡,人力、物力、財力的損耗都是天文數字。
雨季中將士們難免多病,有些將士們因為長期在泥水裡跋涉,腳上的面板都被漚爛了。這還是小事,將士們因病失去戰鬥力的,也漸漸多了起來。據說為了避免疾病流行,荊州軍府全力調動民間的醫者、藥材,以至於荊州民間幾乎無醫可看、無藥可用,猶自不敷支應。
當然,這個局面其實並不算壞。
姜離對此不太明白,任暉卻很清楚。
畢竟當日裡雷遠曾經私下交待,此番大軍北上攻伐荊襄,固然是針對曹氏篡逆之舉的軍事示威,而真正目的是要牽扯住曹軍主力,不使他們大舉增援關中,為漢中王穩固控制涼隴創造條件。眼下兩個月過去了,兩軍對峙依舊,誰也不敢分心他顧,似乎很符合最初的預期。
所以他願意按照鄧範的計劃,在拒柳堰營地一等就是兩個月。
但鄧範本人想得更多,也更復雜。
這兩個月的對峙,緣於曹軍在等待漲水,等待荊州軍、交州軍不斷逼近,等待水淹敵軍的良機出現。可以說,無論任暉、鄧範這一支兵力在不在拒柳堰,曹軍都會這樣等待下去。這兩個月的時間並不是鄧範爭取來的,而是曹軍主動給予的。
曹軍何以如此?自然是因為他們有信心在荊襄取得勝利。憑藉著以水代兵之策,他們認為可以首先穩固荊襄,再談關中、涼隴。
鄧範的作用,在於將計就計,挫敗曹軍的軍事計劃;他所期待的建功立業,是粉碎襄樊曹軍的有生力量,甚至使得己方奪取襄陽、樊城!
可他等待了兩個月了!
兩個月裡,曹軍什麼特殊動作也沒有。
兩個月裡,鄧範真的就有模有樣地應付著曹軍的往來使者,除此以外他什麼也沒有做,什麼也不能做!
有時候他深夜驚醒,都會懷疑自己的判斷。
要不是軍使隔三岔五地勒令諸軍仔細看顧提防,他甚至會猜測,是不是根本就沒有以水代兵這回事?是不是曹軍另有取勝的手段?
任暉和姜離沒法回答他。
鄧範覺得中軍帳裡又悶又熱,叫人透不過氣。他轉身走出中軍帳,想要登上某座望樓去吹吹風。
任暉跟了出來,拍拍鄧範的肩膀:“各處水位都很高了,曹軍總有行動的時候。而我們也做了充分的準備,絕無瑕疵……且耐心等待吧。”
準備確實已經很充分了。
這些日子往來軍使雖然帶來很多麻煩,卻也使任暉等人愈來愈瞭解曹軍的安排,發現其果然如鄧範所料。
特別關注各地堰堤情形的,是身在鹿門山的中領軍曹休。顯然決堤的時機也會由他來掌握,而從鹿門山往淯水上游各地去的軍使,也確實首先要經過拒柳堰。無論曹休決定何時動手,拒柳堰上眾人一定會最早得到訊息,而他們只要截殺軍使,奪取軍使的符信在手,很容易就能向其餘各處堰塘諸軍傳達假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