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過後的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不知不覺,局勢愈來愈明朗,而曹軍被困水上的負面影響開始暴露。
雖然前期有意識地多佔高地,可是營地規模仍然無法容納奔逃上來的全部將士。許多曹軍將士連續數日宿於露天,被潮溼和涼風侵襲,越來越疲憊。同時各處高地的糧秣大都接濟不上,更沒有柴禾生火。於是開始有將士餓肚子,也有將士竭力吞嚥生的米麵。
身體上的虛弱很快就影響到精神,大水橫流帶來的恐懼感和失去無數同袍的悲痛情緒漸漸難以控制。隨著時間推移,曹軍將士們開始看到水中浮起的鼓脹屍體,開始看到越來越多從上游被衝下來的、明顯屬於己方的營地陳設。
這就使他們愈來愈驚恐,開始懷疑戰局的變化並不似軍官們所說。而這種懷疑,使他們開始狂躁和絕望。在好幾處高地營寨裡,都發生了將士之間的劇烈衝突,甚至動刀見血。
在這樣的情況下,初時曹劉兩軍在水面上廝殺,在汙泥中廝殺,在一處處高地的頂端廝殺,有時候也會在船上廝殺。
很快廝殺的情形成了少數,當交州軍船大至的時候,有些高地上的曹軍開始內訌,出現大規模的投降。
甚至一些準備極其充分,明顯有曹軍精銳駐守的堅固營壘,也開始不像初時那般難於攻打。
在鹿門山和峴山的山區,分散在各處的曹軍部隊被一支支逐次殲滅。到此時所缺的,只是對曹軍主力駐守的城塞進行最後一擊。到了八月上旬的某一個下午,雷遠聚合了交州水軍的主要船隊,以之裝載了賀松、丁奉和雷銅三將的部屬,開始攻打瀕臨漢水的鹿門山跑馬嶺。
鹿門山主脈東西走向,諸峰錯落,唯獨跑馬嶺是一條南北走向的山嶺,長約八九里。跑馬嶺北面盡頭是瀴水的水口,西面是漢水,此段水中有一處綿延十餘里的河灘,喚作鹿門灘。
此地控扼兩水一灘,又連線鹿門山諸峰,居高臨下,易守難攻,是一處絕佳的軍事要塞。當日雷遠突襲排山,曹休便打算遣軍經跑馬嶺,急速南下反攻,後來然反攻未成,但他專門調動了大量人力,利用新莽時留存的城寨遺蹟,在跑馬嶺上的臺子坡、擂鼓臺兩地皆設下堅固營壘。
駐在這兩處營壘的,也是曹休本部精銳。
在曹休想來,這兩處營壘恰可作為大水後曹軍在鹿門山南部的據點,用來與魏王派遣的後繼兵力內外呼應。
可到了這時候,跑馬嶺四周惟有大水,魏王的後繼兵力又在哪裡呢?
水勢雖已開始退卻,但鹿門灘尚未露出漢水,最初魏王打算用來安置發石車的河灘,也還深埋在水裡。
當交州軍船四面八方圍攏的時候,臺子坡、擂鼓臺之間寬約丈許的平緩山脊瞬間被如雨箭矢橫掃,曹軍將士根本無法立足,狼狽逃亡兩處營壘。而兩地瞬間就被切割成不能呼應的孤立狀態。
交州軍登上山脊,聚集起百人隊伍。
在兩側曹軍的驚恐眼神中,交州軍真是悠然極了。一個個人涉水上陸以後,再慢慢地披掛甲冑、整理犀面大櫓、鐵盾和連弩、刀劍等武器。足足過了一刻,他們才裝束完畢,然後便緊緊靠攏在一起。
前排的將士平端鐵盾,後面的人把大櫓頂在頭上,連成一片,像一隻巨大的鐵烏龜那樣,往兩處營壘中地勢較低的臺子坡前進。
曹軍將士從營壘裡射出的零星箭矢和投下的石塊,絕大部分都被櫓盾擋住了。倒是交州水軍的船隻逼到近處以後,精選出的神射手站在船頭從兩側發箭,時不時射中營壘上射箭或投石的曹軍將士。
被射中的曹軍將士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在清晨的水霧間傳出去很遠。
很快甲士們就逼到了營壘下方。營壘雖然堅固,畢竟是在山上構建的,運送木石都不方便,所以牆壁不過一人高。後排幾名甲士矯健地翻身,躍上己方盾陣,踏著盾陣又跳過壁壘,在後方肆意砍殺。
看到這情形,身在船上的交州軍將士們俱都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