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和雷遠此前推算曹操的用兵,從各種角度來衡量曹操的諸多舉措,總覺得有這樣那樣的不對勁,總覺得彷彿有某種令人難測的陰謀潛藏在後。然而一旦他兩人開始考慮水攻,轉而再看曹軍的佈置,瞬間只覺林林總總若合符節。
這情形,再明白不過了:曹操的心意同樣在水攻。
待到曹休分遣部下,與雷遠在鹿門山周邊的諸多窪地埡口對峙,雷遠簡直要笑出聲。所以他同意了鄧範將計就計的策略,並得到了關羽的認可。但雷遠又怎會真的將大戰勝負,僅僅維繫在鄧範的奇思妙想呢?
雷遠從來沒有放鬆過對氣候的警惕。
關羽身為長期駐在荊州的宿將,對荊襄的氣候水文,遠比曹操想象的更瞭解。在雷遠的促動下,荊州軍和交州軍做出的提前準備,也遠比曹操想象的更充分。
至於這場大水,或許會引起關羽的稍稍驚訝;而對雷遠來說,他實在等待了太久太久,早就沒有半點突然性可言了。
鹿門山周邊的交州軍一見暴雨來臨,立即頂風冒雨,從各處急速退往後方高地。其艱辛困苦之狀,正如此前頂風冒雨地殺上排山。反倒是與交州軍在各處對峙的曹休所部,反應明顯慢了。
“現在看來,就只任暉那頭,隔得太遠,一時聯絡不上。”雷遠搖了搖頭。
馬忠立即道:“根據餘方的說法,他們駐紮的拒柳堰是座大型堰堤,足以容納數千人馬棲身。我想,任暉穩重、姜離機敏、鄧範又多謀劃,必不至於遭受水攻之害。”
雷遠頷首:“德信說的是。”
他兜轉身,凝望著矗立在高處的中軍大帳,沉聲道:“其餘各部現在的位置,各自的損失情況,都能確定麼?”
李貞道:“今日早晨已陸續聯絡上了,具體情況尚須後繼詢問。”
“含章,你多擇諳熟水性的人手,做好準備。只要洪峰一過,他們或三人或五人一組,每半個時辰往來通報……我知道水勢滔滔,危險至極,然而不管你們用舟船也好,用木筏也好,直接游泳泅渡也好,不惜一切代價,保持聯絡!”
李貞沉聲道:“遵命!”
雷遠想了一下,加重語氣,又說道:“這場大水既來,決定大戰勝負的關鍵時刻也就來了。我們須得隨時掌握、隨時排程各部!你告訴將士們,莫辭辛苦,莫怕危險,我必不負大家!”
李貞深深躬身,轉身大步去了。
就在他們簡單對答幾句話的時候,雷遠腳下黃濁的水位不斷抬升。
雷遠拔足向高處走了幾步,而馬忠抬手指道:“將軍,你看!”
風勢忽然變得猛烈了,風中傳來某種沉悶而令人心悸的轟鳴,就在馬忠所指的方向,一堵兩頭看不到邊際的,黯黑色的水線快速逼近。水線偶爾被開闊地形上某處土崗切割開,但後繼更洶湧的來水隨即沒過整道土崗,漸漸將水線推高成可怖的水牆。
這是漢水與淯水兩股合流,水勢不斷高漲的結果。此等天地之威,令人心馳神搖。高處的將士們眼看此景,每個人都發出不受控制的狂呼高喊。
“曹休所部完了!他們完了!”馬忠呻吟般低聲道。他隨即反應過來,一迭連聲道:“將軍,我們快往高處去!”
“走走走!”雷遠健步如飛,一溜煙地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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