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荊交兩州聯兵北上,這種兵制的好處已經很明顯了。曹劉兩軍數次接戰,都是曹軍吃虧,付出了數倍的兵力折損。
但這樣的缺點也很明顯。
近數年來,曹氏政權動輒在中原、河北安置數以十萬計計程車家、軍戶。雖然因為糧秣物資供應所限,通常集結在一個方向的兵力不會超過二十萬人,但等閒三五千或者更多的兵力損失,他們根本不在乎。放在曹軍將領眼中,那無非是人命罷了,曹軍的後備兵力補充簡直無窮無盡。
而漢中王麾下的軍隊則不然。
每一名士兵都是精銳,於是每一名士兵都很珍貴。這些將士背後有著軍府做出的巨大投入,有著長時間的訓練和培養,一旦折損,很難立時補充。便如此刻,王平所部的兵力損失一定比對面曹軍要少很多,但這一戰下來究竟哪一方佔了上風,哪一方得了便宜,又很難說清。
此前關平在赤山與曹彰對抗,雖勝而不敢追擊,便是因為顧忌己方的折損,不願意打消耗戰。如今雷遠也有了同樣的感觸。若想得遠些,為什麼漢中王所部逡巡於隴上,遲遲不敢再入關中?恐怕也有此項因素的影響。
再考慮到曹軍以水代兵的意圖,雷遠幾乎可以確定,接下去曹軍會在鹿門山附近不斷開闢戰場,竭力糾纏,力求將交州軍從排山上拖下來,拖進無數的埡口、窪地、溼地和溝壑間戰鬥。
在這個過程中,可能每一場仗都會打得於過風埡一般,雙方糾纏死鬥,各自付出慘重傷亡。交州軍在場面上似乎贏了,但曹軍根本不在乎損失。雷遠甚至懷疑,以曹操的豪氣,大水一到,只求殺敵;他大概也不在乎拿幾萬兵來為交州軍陪葬。
既如此,雷遠接著該怎麼做?
按照此前的決定,雷遠應動用交州軍主力一路橫掃,儘快擊敗鹿門山周邊的曹軍,進而再度向西包抄。以此擴充套件戰場範圍,使交州軍的兵威及於襄陽、樊城的東面到北面,進而威脅南陽、新野曹軍對襄、樊的支援。
但若曹休的目的就只是糾纏,他們便無所謂勝敗,也無所謂損失,這數萬人就成了一卷咬不碎、扯不爛、扎不透的老牛皮,他們就只想把交州軍裹住而已。
這樣的戰鬥,便是徹頭徹尾的消耗戰,就算鄧範的計謀成功了,能來個水淹曹軍……在大水抵達前的這些段時間裡,交州軍將士們付出的代價會有多少?
雷遠這麼想著,折返回高崗上,繼續原來的話題:“德信,你說的第三件事是什麼?”
馬忠應聲道:“第三件事,便是要換個打法。”
雷遠精神一振:“怎麼講?”
“當前的局勢,曹軍意圖水淹我軍,故而會不惜代價地在鹿門山周邊掀起鏖戰,吸引我們的力量至周邊廣闊的窪地。而我軍既然理解了曹軍的意圖,並有將計就計的可能,便不該按照曹軍的步驟,虛擲我方將士的性命。”
“道理是這般,但做起來很難。”雷遠先頷首表示贊同,隨即又搖了搖頭:“頭頂上那場大水,總得淹些什麼。此前曹軍想要吸引我軍至窪地,而現在,我軍也同樣希望吸引曹軍至窪地。除了分兵邀鬥,我們還有什麼好辦法?”
馬忠失笑:“將軍,你是身在局中,反而看不清局面了。”
“怎麼講?”
“我們已然知道了曹軍的圖謀,也知道他們此舉的目的,乃是誘使我軍往各處埡口、窪地增兵,最後遭大水淹沒。但曹軍並不知道我們知道啊?”馬忠笑道:“此前我軍主力未至,本部聚集於排山高地,所以曹軍猛攻埡口,想要透過猛烈攻勢,希望我們增兵守禦。然而,我們一旦主動往各處埡口、窪地增兵,曹軍不就達到了?他們又何必繼續猛攻?”
雷遠想了想,有點清楚了。他問道:“然後呢?”
“我們大張旗鼓往鹿門山間各處埡口、窪地增兵,曹軍必然以為我軍入彀。他們為了防止我們撤兵,當會同樣多遣兵馬以作對峙,但又不會輕啟鏖戰。那麼,兩方就這麼安然對峙,坐等水來,豈不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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