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禮崩樂壞、社會規則粉碎的年代,沒有人能理所應當地要求別人付出忠誠。
來到此世以後,雷遠最初面臨的難題,便是如何蒐集忠誠的部屬。他在灊山裡聚集最初的二十名扈從,花了數年時間。不僅要給好處,還要推心置腹、以誠動人,最後才確認他們願意付出忠誠,願意追隨自己出生入死。
而忠誠的代價呢?當年的二十名扈從,如今還剩幾人?當年隨雷遠在擂鼓尖死戰的部屬,如今還剩幾人?
這也是雷遠竭力維持廬江雷氏宗族力量的重要原因。透過宗族的作用,他才能夠有更多的途徑來影響將士,掌握他們的動向,也便於自己給予經濟利益來維繫部屬的忠誠。
畢竟想在亂世中建功立業、搏取榮華富貴的人終究是少數。對於絕大多數普通人來說,只想要活著,其它沒法糾結太多。
而雷遠始終都認清這一點,並不苛求。
玄德公攻取荊南時,荊州計程車人官員如風行草偃;玄德公入益州時,益州文武也大多如此。真正身居高位者自然明白,那些迅速降伏於玄德公的人,某一日面對曹氏或者其他敵人,未必動作就慢了。
直到這幾年,隨著漢中王體系下的五軍制度漸漸落實,而將士們又在政權中獲得了較多的經濟和政治利益,雷遠才稍稍放心些。
至於曹操,似乎沒有玄德公安撫人心的手段,於是乾脆利落地取將士家眷為質任,把士家集中在幾處大城周圍屯田居住。一旦有事,便株連家人,做法乾脆利落,十分符合曹操一貫的作風。
然而曹氏政權中,士家的地位甚低。高階將官倒也罷了,州郡兵及至地位較低的基層軍官本來也沒過什麼好日子,真到了生死關頭,難免隨風而倒。
反正大家都是牆頭草,對雷遠來說,倒是聰明人更有用。
當下雷遠招了招手,讓董良靠近些:“董司馬放心,我絕不為難你。此番你助我軍破寨有功,我便給你一個機會。”
董良見雷遠說得親切,這才略放鬆些。
可他隨即又覺得,雷遠的親切姿態裡,隱藏著什麼特別的謀劃,讓他不由自主地寒毛直豎。猶豫了片刻,他低聲問道:“將軍,什麼機會?”
過了好一陣,扈從們將董良帶了出去。
雷遠站在屋門處觀望四周。
這時候雨勢終於小了,雲層漸漸散去,東面的天色依稀有些放亮,至少,不復之前那濃黑如墨的情形。
這場暴雨延續了約莫三個時辰。現在雨勢雖歇,山間各處狂湧下來的雨水匯成溪流瀑布,所經之處猛烈衝擊。排山高處開始有大量土石崩落,時不時發出地動山搖的轟鳴。
雷遠的五百名部屬,首先控制了山下那座小營盤,然後絡繹往山上來。由於道路難行,將士們抵達的速度不快。
馬岱率部登山的時候,只要對抗水流,可現在,山道沿途有些地方的泥濘將近一尺深,人踩上去,頓時沒到小腿,花費十倍的力氣才能拔出來。還有些樹木栽倒,堵塞了道路。
在寨門東側,有一片數十丈方圓的空地裡。大隊的曹軍降兵三五成群,垂頭喪氣的坐在這片空地上,用充滿疑懼的目光看著交州軍將士們,偶爾悉悉索索地低聲說幾句。
雷遠再看西北方向,鹿門諸峰緊靠著漢水,在水面反射的微光中,露出些許渾黑的輪廓。再想細看,實在看不清了,那重重疊疊的黑色山林之間,不知道潛藏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