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久在邊疆,但見事非常明白。這位王雄王司馬,乃是雍州安定郡人,是得到五官中郎將曹丕舉薦,才投入虎豹騎的。他這性子與其說是剛勇,不如說是桀驁,而且,也不是衝著田豫來的。
不提曹彰、田豫兩人稍許駐足。王雄催馬折返前隊,不久便看到雜胡騎隊們從後方匆匆趕來。
曹軍的序列裡,胡人本來甚多。比如騎兵隊伍裡就有很多烏桓人和匈奴人,還有整建制都由烏桓人組成的騎兵營,號曰天下名騎。
只是,烏桓人和匈奴人大體都漢化的厲害,無論衣著、言語,若不仔細分辨,看不出與漢人有什麼大的差異。
而這些代北雜胡則不然,因為怕熱,他們個個都打著赤膊,裸著胳臂和腿,很多人還乾脆絞短了頭髮,渾身散發著古怪的臭氣。他們手持的武器也各種各樣,有鐵質的,也有一些明顯是青銅的,還有人乾脆拿著削尖的棍棒。
這樣一群人驅馳坐騎,奔騰而來,感覺人和馬也沒啥區別,都是牲畜一類。
王雄遂領著部下們稍稍避讓一邊,待這一隊雜胡騎士狂呼亂喊著往前頭去了,才催馬跟上。
前方赤山不遠。
再行了兩裡,道路稍稍寬闊,地面也變得堅硬些了。王雄抬手遮擋陽光,往左右眺望,隱約可見與己方並行的兩路人馬,同樣也是由雜胡為先驅。
“此等蠻夷,誠如禽獸、犬馬,倒確實適合用來探路。”王雄冷笑了兩聲。
話音未落,忽有鳴鏑在空中銳響。
一支火箭不知從何處飛來,插在王雄的腳邊。
隨即有更多的火箭飛落,大部分落在雜胡騎兵的佇列裡,小部分掃過王雄等人。
箭矢上也不知綁了什麼東西,燃燒時發出刺鼻的氣味。頓時讓將士們痛苦地咳嗽起來,有人被煙氣燻了眼睛,滿臉都是眼淚和鼻涕。
急速前進的騎隊一片混亂,將士們要麼掩著自己的嘴巴和鼻子,要麼忙著控制不安的戰馬。馬匹是非常敏感的動物,這樣的煙氣對它們來說,完全是沒法忍受的。
好在火箭的數量並不多,大約百十來支,射過就停。
王雄厲聲叱喝著,竭力讓本部將士們恢復鎮定。又派人撿拾那些火箭,趕緊扔到道路旁的水塘裡去。
與此同時,他看見距離雜胡騎兵不遠處的深草間,有大隊步兵忽然出現。
前排是斜舉盾牌的刀盾手,他們連成一片,盾牌的間隙裡面露出利刃的寒光。刀盾手後面有更多的人,他們從深草間出現,踏過淤泥和青苔,越過層層的煙霧。他們的佇列隨著地形蜿蜒伸展,並不筆直,卻秩序井然,宛如一體。
當雜胡騎兵還在混亂的時候,這些步卒們已經迫近到了百步以內,前排刀盾手將盾牌底部壓入地面,隨即後排有許多軍官整齊而密集地發出號令。
伴隨著號令,便有金屬撞擊和弓弦忽然放鬆的聲音。
這聲音,似乎有點熟悉?
王雄猛然想起了。他在關中追隨五官中郎將,與劉備軍作戰的時候,曾經聽到過這種聲音的!
他全力勒馬,向部屬們狂吼道:“快撤!”
在敵軍步卒陣列的上方,忽然騰起了密集的箭矢。箭矢劃過弧線,向雜胡騎兵的位置覆蓋下去。前一批箭矢還沒落地,後一批箭矢已經跟上,而第三批箭矢也已經騰空飛起!
在王雄眼中,一批又一批箭矢之間簡直沒有停歇,箭矢和箭矢幾乎首尾相連,在空中架起了一座黑茫茫的橋。當箭矢全部落地的時候,雜胡騎兵的佇列中,大量的鮮血飆射而出,將整片的空氣都染成了紅色。
雜胡們的死傷瞬間就超過半數。但他們倒也悍勇異常,即便這種時候,仍能催馬反擊,頓時前方殺聲震天。
就在王雄身後裡許,曹彰和田豫登上高坡,探看戰況。
此時此刻,在廣闊的整個正面上,到處紛紛亂亂,殺作一團。
十餘路齊頭並進的佇列,至少有大半遭到了伏擊。荊州軍的弓弩數量之多、弩矢威力之強、以弓弩克敵的戰術運用之純熟,在這時候展現的淋漓盡致,簡直可畏可怖。眨眼功夫,曹軍前方的雜胡騎兵們已經死傷殆盡,而後方的有些虎豹騎將士收不住腳,還轟然亂撞上去。
於是,到處都是淒厲馬嘶、慘烈人喊、箭矢破空銳響、刀槍碰撞錚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