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啞然失笑:“有趣。”
雷遠繼續分析:“若是如此,後繼又有兩種可能。”
“請講。”
“一者,曹氏與馬超或多或少地達成了一致,所以他們有信心透過恫疑虛喝的手段,在關中假造出巨大的兵力集團。由此,使得我方的荊州、交州兩地調動兵力支援,若荊州、交州空虛到一定程度,他們或將有所行動……比如南下攻打?”
關羽嗤笑一聲:“這未免荒唐,還有一種可能呢?”
關羽的言辭素來不客氣,雷遠已經習慣了。他想了想,也覺得第一項可能性太低。荊州、交州之兵縱使調往益州,也不會少了在江陵一線的防備。而江陵城在這三年間,修繕加固了何止數倍?除非江陵城裡,滿城都是投靠曹賊的叛徒,否則曹軍縱以數十萬之兵南下,也動不了江陵。
“又或者,他們將會透過大規模調兵往關中的舉措,假作身陷關中,而向我們展示宛、雒乃至中原的空虛,意圖誘使我們興兵北上,然後諸軍齊集……”雷遠平舉手臂,向中央一夾以示意:“……在北方戰場擊敗我軍?”
“這種小伎倆,豈不是此前曹公裝病的故技麼?再用一次,難道我們還會信?”關羽繼續冷笑:“無論他們如何裝神弄鬼,我們只是置之不理,其奈我何?”
“恐怕,不理不行。”雷遠搖了搖頭:“曹軍這樣的動作,很可能只是個開始,他們後繼定會有一系列的手段,迫使我軍跟進他們的安排。”
“續之覺得,會是什麼手段?”
“曹操擅於用兵,多行詭詐,我哪裡猜得出來。只是……”雷遠連連擺手。他遲疑了一下,又沉聲道:“君侯,曹操已經六旬有五了!”
關羽來回走動的步伐一頓:“什麼?”
雷遠略微提高嗓音:“君侯,曹操既是漢賊,也是一世英雄,絕非願意安然老死於牖下之人。可他到了這個年紀,征戰沙場的機會還有幾次?若鄴城武衛、五校精兵果然可用,我相信他必會用盡一切手段,營造對他有利的戰場局勢。”
關羽轉頭看看園圃中還在嘻嘻哈哈玩鬧的孩童們,嘆了口氣。
續之畢竟還年輕。雖無惡意,這話也太叫人生氣了。
曹公已經六十五歲。玄德公年輕些,五十九,關羽也五十八歲了。這個亂世裡,尋常百姓能活過四十就已經幸運。縱然武人身體壯健,到了五十多,六十多的年紀,誰敢說自己還能活多久?
三年前在江陵城下,關羽尚能奮起神威,斬殺賀齊,重創董襲,彷彿覆軍殺將易如反掌。然而這三年來,他自覺體力開始衰退,每到陰雨時節筋骨痠痛,入冬天寒時更是煎熬異常;即便到了開春日暖,也不得不時常飲酒以活血。關羽猜得到,玄德公和翼德也難免如此,子龍或許好些,也未必強到哪裡去。
雷遠說曹公的,用來說玄德公、用來說關羽自己,也未嘗不可。到了這個年紀,征戰沙場的機會還有幾次?平定天下的道路或許很長,可關羽數十年征戰,最後見不到結果,他怎會甘心?或者,能見到結果,可自家老了,只能坐看著子侄輩們建功立業,他又怎會甘心?
所以曹公所想,關羽完全能理解。
所以雷遠說的情形,很可能發生。
關羽忽然間有了強烈的預感。他覺得,縱使平定天下的道路很長,可決定道路走向的關鍵時刻,不久就會到來。因為,無論魏王還是漢中王,都已經沒有耐心等待下去了。
關羽捋了捋鬚髯,挺直腰桿。他拍了拍水榭闌干,用慣常那種輕蔑的語氣說道:“總而言之,就是曹公窮極無聊,又開始盤算生事了!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做好準備!”
雷遠微微躬身:“正是如此。”
關羽大踏步出外:“小孩兒們繼續玩鬧無妨……續之,你我去前院,召集僚屬,仔細議一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