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張郊恭敬拜伏,一一敘說關羽離去後城中情形,從吳軍來襲,到潘濬背叛、費觀犧牲,到雷遠入城支援,到闔城死戰殺敵,再到此刻:“雷將軍遣了人手繼續掃蕩城南的吳軍殘敵,另外,已在重整兵力,作野戰準備。”
關羽雙眼微瞑,不喜不怒地聽到了最後,終於“嘿!”了一聲。
他忍不住捋了捋鬍鬚,心想:“真是後生可畏!”
他沉聲道:“你去回報續之,就說,吳軍的後繼人馬隨時將要登岸,請續之緊守江陵,切勿妄動。孫權小兒,我自當破之。”
張郊連忙道:“君侯不必多慮,吳軍的後繼人馬一時來不了。”
“此話怎講?”
“我軍在掃蕩城南吳軍的時候,抓了一些俘虜,聽他們說……”張郊又把東吳水軍在江津港的窘境講了,最後道:“吳人軍船若轉向沱口,怎也要明日上午才能抵達。也就是說,明日上午之前,江陵周邊,任憑君侯施展軍威。”
“我這一把火,竟有如此奇效?”關羽振奮地拍著大腿,哈哈大笑,笑聲在原野上傳出很遠很遠。
“好!好!我明白了!”他起身來回走了兩步,對張郊道:“你告訴續之,需要他出兵襄助的話,我會遣人聯絡!”
張郊恭敬行禮退去。
關羽覺得自己依然口乾舌燥,取了水袋猛灌兩口。
“嘿嘿……”他捋了捋鬍鬚上的水漬,又想:“續之竟然英武到這種程度,真不愧是大王一力委以重任的新秀。荊州局勢這般,如我這般的老人家,竟然要靠年輕人來救場啦?”
想到這裡,他奮然起身說:“那可不成!”
當關羽起身的時候,簇擁在他身邊的騎士們紛紛站起,隨即外圍的步卒們也緊隨站起。在蒼茫暮色之下,彷彿一條盤踞原野間的巨大長龍開始舒張鱗甲,將欲翱翔。
關羽身旁,周倉略微壓低聲音:“君侯,這一次再攻,張遼多半就有行動。”
關羽握持長刀的手掌一頓。
此前己方數次猛攻,距離孫權所在的那座大纛不過咫尺之遙。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再加最後一把力,必能斬下孫權的狗頭。
然而廝殺到這個地步,兩軍都很疲弊,於是張遼所部的兩千騎,就成了戰場上最強大的一股力量。
雖然這支騎隊逡巡戰場之外,始終沒有真正投入戰鬥的意思;但正因為其引而不發的威勢,愈發使得所有人芒刺在背。他已經成了壓在所有人心頭的一個沉甸甸的威脅。
偏偏此刻天野昏黑,眾人又難以判斷張遼所部騎隊潛藏在何處。
有不少人推測,待到己方最疲憊的時候,張遼才會忽然殺出。只要能殺死關將軍,曹公這一趟就不虧。
當然,這樣的推測沒法直接與關將軍說。任何時候關將軍都信心十足,全不將任何敵人放在眼裡,眼前的張遼也根本不成問題。
也只有周倉這樣的親近之人,才能委婉提醒一下。
周倉等了等,見關羽沒有答話,又道:“或許,可以調江陵城守軍一部,出城牽制張遼?”
周倉相貌粗豪,看上去是個莽撞武人,其實作為追隨關羽多年的近侍,心思很細,也很知進退。
便如此刻,他建議調江陵守軍一部,而不提雷遠。話語中隱約意思是,畢竟張遼的威脅極大,關羽作為董督荊州的大將,完全可以立即接過戰場諸軍的指揮,統一事權以對強敵。
關羽輕曬一聲。
他將兩柄長刀收回鞘中,沉聲道:“江陵城的軍民百姓付出慘重代價,才巷戰破敵,他們只有比我們更疲憊。讓他們再休息休息。至於張遼……他的行蹤如此詭異,或有緣故。我已讓馬玉去作準備了。”
周倉不明白關羽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問:“無論有何緣故,總不會坐視我們打贏這一場?”
關羽正思忖間,忽然自扈從手中取過一支松明火把,大踏步走到人圈外側。
下個瞬間,有密集的蹄聲從夜幕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