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長,孫氏在江淮屢挫之後,決意與魏公聯盟,奪取荊州。負責兩家聯合事宜的使者,數次經過合肥。初時我聽江東使者說什麼三年生聚、三年教訓,發奮圖強,必括荊州,大約當時是做了以六年為期,整軍經武的打算。誰知數月前玄德公突入關中,導致了後來的一連串變動。所以,孫權那邊認為機不可失,才提前發動。”
說到這裡,張遼嘆了口氣:“生聚三年,江東的兵力規模是有了。卻依然缺乏韌勁和狠勁,更缺乏大規模陸戰的經驗。老實說,江東之兵當日非我對手,如今遭雲長信手摧折,也是理所應當。我在一旁全程看過,並不覺得出乎意料。”
這恭維讓人甚是受用。
關羽撫須大笑。
一邊笑,他一邊問道:“既是這般,文遠這一趟來的,豈不荒唐?好一番鞍馬勞頓,所圖為何?你這樣的勇猛大將,難得身逢數萬人、十數萬人纏鬥鏖戰的大場面,卻全程做個看客……不覺得失望麼?”
張遼保持著與關羽並肩,略微落後數寸的距離:“做個看客也無妨。畢竟江東之兵孱弱如此,實在出乎意料。我且旁觀戰事,然後縱騎北走,想來魏公不會怪罪。”
說到這裡,他稍稍提高嗓音:“我領兩千北地精騎在此,欲走則走,欲留則留。雲長,你是攔不住我的。”
兩千名精銳騎兵,放在任何規模的戰場上都是極其可怕的力量,若說關羽對此不戒備,那絕對是假的。
此時聽張遼的話語聲中,流露出有意離去的意思,關羽忍不住輕笑了兩聲。
從江陵到曹軍大將樂進進駐的宜城,不過一百八十里。關羽能夠率領輕騎一日間跑回來,張遼自然也能輕而易舉地跑過去。
至於兩千騎兵,如何渡過子胥瀆,又如何經過被吳軍佔據的荊城、當陽兩處要塞,再往北如何繞過關平所佔的赤山軍寨……那都是區區小事,在關羽和張遼這等級別的大將眼前,壓根沒必要多提。
笑了兩聲,關羽止住腳步。
這一切,聽起來都合情合理,又是張遼這樣的多年故交親口所言。換做往日,關羽便信了。
可此刻的關羽,剛因為自己過於大膽地出兵宜城,導致江陵本據不穩。若不是雷遠火急來源,荊州局面不堪設想,荊州軍必將潰敗,關雲長數十年的赫赫威名也會毀於一旦。
對比,關羽心中想了很多遍。只不過,他將這些複雜情緒都藏在內心深處,不讓外人得知。
這使得關羽竭盡全力對當前局勢再作謹慎分析,再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忽。
關羽智勇兼備,並非徒仗勇力的匹夫,此前只是剛矜慣了,行事有大略而少聰察。但這時候,他瞬間換了幾個角度急想……
他側過身子凝視著張遼,兩眼微微一睜,精光乍現。
“文遠,你瞞不過我。”
張遼止步,面色不變:“哦?”
關羽倒背雙手,踱了幾步,繼續道:“適才文遠說,你奉曹公之命來此,扶助吳侯,卻因為吳侯武威不振,根本不足以撼動荊州。所以文遠只能做個看客,且有意退出江陵周邊戰事。此等言語,著實令我失望,在我看來,其中一定有詐。”
“雲長,我親來與你面會,誠意十足,詐在何處?”
關羽笑了笑,搖了搖頭:“文遠,你我二人本來惺惺相惜,彼此敬重。在我眼中的張文遠,絕不是那種坐視己方謀劃盡皆成空,卻還能淡然以對,只盤算安全撤退的人。你這兩千騎在江陵周邊逡巡不去,一定有特殊的目標。你來與我面會,也一定是為了達成這個目標!”
張遼默然無言,片刻後道:“雲長高明!”
關羽想了想,待要再說,張遼直接道:
“我領兵隨孫權同行之前,魏公曾與我三道密令。第一道,要我不妨坐觀,以免江東贏得輕易;第二道,要我莫傷雲長性命。第三道,則是魏公作的萬一準備,若孫權竟不能拿下江陵,乃至大軍重挫的話……我要及時行動,控制住孫權,將之帶往北方。此等可居之奇貨,絕不能落入玄德公的掌控之中。”
“也就是說……”張遼向關羽恭敬施禮:“雲長,你我談話的時候,我的部下已經急趨孫權所在之處,以救援的名義接近此人,將之擒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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