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段豐這一箭為號令,百魚山上的將士們紛紛開弓,衝著站在亮處的荊蠻戰士亂射。上百人居高臨下做足了準備,又憑藉精良武器,那殺傷力真是駭人。
蠻夷生性好殺敢死,若以個人的膽勇來論,簡直不在漢家將士之下。但他們缺乏陣而後戰的意識,也沒有應對戰場上突發情況的經驗。面臨箭雨的時候,他們不是儘量靠攏舉盾,更沒有絲毫掩護主將的意識,而是四散奔走避箭。
結果渾身甲冑、最是顯眼的陳從被十幾張強弓勁弩對準了攢射。
箭矢來得何其猛烈,打在他威武的兜鍪上,胸前的鐵鐺上,偶爾發出鐺鐺被彈開的聲音,更多時候則是噗嗤噗嗤的入肉之響。他一身好武藝沒能施展半點,就被射得渾身馬蜂窩一般栽倒在地。單公站在他身邊,也吃了好幾箭,頓時斃命。
周圍的蠻兵漫無目的來去奔逃,而箭矢如雨點般落下,將他們像畜欄裡的畜群那樣毫不留情地射倒。
可悲的是,當首領死亡的時候,城寨內外仍有數以千計的蠻夷戰士,可其中竟沒有人及時站出來統一指揮。過了好一會兒,箭雨明顯稀疏了,才有人喊道:“敵人都在山上!我們人多,我們能殺上山去!”
他們呼喊了好一陣,才聚集起人手往百魚山方向前進。而這時候,段豐和黃晅已經帶著部下們衝殺過來。
依稀星光之下,數百人殺成一團,鮮血四濺。
蠻部本已氣弱,強自堅持一陣,便不得不後退。而岑坪守軍踐踏著死者的屍體,步步向前。
黃晅披了件皮甲,親自持刀在一線作戰;下手還非常狠辣,周身濺血,已經手刃數人。這時抬頭看處,卻見對面之敵面色倉惶,逡巡不敢向前……這人適才曾參與酒宴的,是個與漢家往來頻密的部落小長,也不知怎地,被挾裹到廝殺陣中來了。
黃晅持刀指了指他,大聲吼道:“你傻站著幹什麼?還不隨我殺敵立功?”
過去數年間,從漢蠻交易中獲得利益的蠻部酋長畢竟是多數。此番響應黃晅號召,在岑坪置酒宴會的,許多人更與漢家親密。他們莫明其妙地被捲到這場叛亂中,有人到現在都沒鬧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候聽黃晅一聲吼,便如開啟了某種奇特的閥門。原本勉強維繫為一體的荊蠻隊伍裡,忽然便混亂了,有人揮刀砍向身邊的同伴,有人直接大喊著投降,也有人丟棄武器,拔足奔逃。
須臾之後,荊蠻部眾大潰。黃晅、段豐帶著本部將士和倒戈親附他們的蠻夷首領們追出數里,因為擔心夜中為殘敵所趁,這才收兵折返。
黃晅沿途與諸多蠻夷首領大聲談笑,提前就把叛亂者的部族、奴隸、山間洞寨做了瓜分,回到岑坪,又連夜安排釋出文告、安撫周邊、審問俘虜。而段豐則忙著重整防禦,打掃戰場。
待到諸事底定,已近凌晨。
局勢如此,黃晅已決定把護荊蠻校尉的官署直接遷到山上堡壘居住。所以諸人從安置俘虜的營地出來,直接往百魚山方向走。
城裡的百姓們慌了整夜,這時候雖說確認叛亂已被打退,卻還驚魂未定。一路上,幾名武吏打著火把引路,道路兩邊漆黑一片的聚落中,還傳來悉悉索索的話語聲。
走了一段路,段豐得意道:“此番平賊功勞不小,咱們到雷將軍面前,也有說頭!”
“自然少不了段曲長的功勞。”黃晅哈哈一笑。
他撓了撓額前遭黥刑刺出的疤痕,臉上浮現出幾分憂色:“咱們這裡接到警報甚早,日常又與蠻夷密切,遂能如此。其它地方呢?你聽到那些俘虜交待的麼?這一回荊蠻所圖甚大,荊南四郡四十九縣,都能如我們這般應對麼?”
段豐笑道:“那是各地郡守該擔心的。”
黃晅嘆氣:“可我家宗主才是護荊蠻校尉啊!”
他越想越是憂慮,終於下定了決心道:“我得立即去見一見雷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