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遠並非那種極有野心並殺伐果斷的人。他的所見所聞都使他明白,一個人沒有相應的本事而徒具野心,一百個裡有九十九個都死得很慘。何況當他來到此世,三國鼎立的局面就已經大體底定了,與其作什麼妄想,不如按部就班地應對眼前局面。
但這個世道有多麼殘酷無情,他又比同時代的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他不願意將自己的性命安危託付在他人之手。他更不能想象,自己會脫離數年經營所得的勢力,而去做一個由內至外、完完整整符合當代人要求的純臣、忠臣。
對這樣的局面,雷遠率領部眾到達荊州時就有預料;而劉備和諸葛亮,也站在各自的角度給予了足夠的默契和信任。然則,如果按照彭羕的說法,這個默契已經被打破了?
果然如此?何以如此?
有些權衡考量,當日參與接應廬江雷氏南遷的諸人心知肚明。可如今,這些考量不經玄德公或孔明本人,而被一個原不相干的外人這麼不加掩飾地說出來,不免令人感覺有些古怪。
雷遠心念急轉。
彭羕其人,雖然之前沒有打過交道,今日看來,卻分明是個策士、縱橫家一流人物。他所說的這些話,能不能聽,能不能信,且不提,卻很有可能是欲揚先抑的手段。
他沉聲問道:“然則,彭治中你,又何以如此殷勤?你這麼急著來提醒我,又是為什麼呢?”
彭羕應聲道:“我在玄德公面前,提議請續之將軍暫留成都,是出於對續之將軍的善意。而此番前來面會,同樣是出於善意……將軍,我知道你對漢中王的忠誠,也知道你所擔心的是什麼。”
“哦?是什麼?”
“江東孫氏。”
雷遠原本在堂上踱步,這會兒腳步一停。
“彭治中,你繼續說。”
“孫氏狼子野心,非能安居江東者,此三家鼎足之際,他們或者聯劉抗曹,或者聯曹抗劉,一切都為了給自身攫取利益。此番大王既然有意北上廓取關中,一旦成功,則我們盡據先秦舊地,高屋建瓴以取天下……對此,江東方面很可能有所異動,而續之將軍擔心的是,關將軍在江陵,要承擔與北方曹軍對抗的重責,若東面再有萬一,未必能遮護得周全。續之將軍,我說的對麼?”
“彭治中知道的很多。”
“不敢當。我想告訴續之將軍的是,其實將軍無須憂慮。您在成都安坐,江東方面一定翻不出風浪,而荊州、交州,也一定穩若磐石。”
“這麼說,我倒是多慮了。卻不知彭治中的信心從何而來呢?”
“有一人,足以擔負重責,穩固荊州、交州。”
“什麼人?”
彭羕坦然說出個名字來。雷遠臉色一變,隨即冷笑了起來:“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