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汪棟渾身顫抖,兩手和額頭上,都有青筋暴起。
“不是說,有數萬漢家人丁被士燮贈給區逵,受區逵的驅使麼?出了這樣的事,那數萬人,竟能容忍?”馬忠冷靜地問道。
“那數萬人……數萬人!”汪棟啞聲慘笑。
笑了好一會兒,他才道:“那數萬人裡的絕大部分,或屈服於區逵的官職財貨拉攏,或畏懼林邑國的蠻兵兇惡。我逃離林邑國的時候,他們陸陸續續都按照當地蠻部的風俗貫頭左衽、椎結徒跣,不做漢人而去做蠻夷了!”
“怎會有這樣的事?”馬忠一時愕然。
他是益州巴西郡閬中人。親眼目睹在閬中,也有大量的蠻夷生活其間,稱為巴夷、賨人或板楯蠻之類。但這些蠻夷再怎麼兇悍,骨子裡還是仰慕漢化,願意接受漢家的衣冠制度。
他們固然自有神鬼信仰,但張魯的五斗米道一出,立刻就能讓巴夷首領們趨之若鶩;而一旦有機會投入漢家朝廷,他們更是積極。諸如杜濩、任約、樸胡等人跟從曹軍,一個個壯烈戰死。而雷遠也收攏了一位賨人首領作部下,便是王平王子均。
然則在交州,這種正常的漢化流程,竟然會反過來麼?
竟然會有數以萬計的漢家子民,轉而成為蠻夷?
這對馬忠來說,有點突破想象力的極限,
但雷遠倒是能接受。
在雷遠瞭解的那段歷史上,數百年後便有漢人大搞胡化的。而千載之後的漢家子民更有以身在異域為榮、以攀附異族為榮的,真沒什麼好驚訝。無非以為漢家衰微,自家換一身異族的皮,能活得比較容易罷了。
雷遠敲了敲案几,示意馬忠回神。
馬忠搖了搖頭:“這些事,賴仁謹竟從不說起。”
賴恭這個交州刺史,從來都是擺設。他就只是個雍容廟堂的文人,當年會被吳巨趕回荊州,不是沒有原因;而此番再來,看來作用依然有限啊。
雷遠有些失望。他笑了笑,繼續問汪棟:“照你所說,林邑國畢竟遠在千里以外。其國中之人,又為什麼會來荔浦?”
“朱符、張津這些交州刺史,乃至士燮、吳巨這些太守們,他們所領有的交州,其實都只是紙面上、簿冊中的交州。在紙面以下、簿冊以外,另有一個真實的交州掌握在無數鄉豪、邑豪手中,受到林邑等域外大國的影響。而自從年初士燮身亡,士氏的勢力分崩離析,於是原本忌憚士氏的許多人、許多勢力都開始行動。”
“至於為什麼是荔浦……”汪棟回身看看姜離:“我以為,蠻夷勢力這些年愈來愈強盛,但在普通蠻夷部民心中,始終都還記得當年徵氏姊妹的英勇善戰,所以……”
姜離露出無辜的表情,他道:“對!對!辛管事也這麼說!嘿嘿,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