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騭倒是很輕鬆。他在血泊間與範巡寒暄幾句,待到氣氛融洽了些,才忽然問道:“伯虞先生看來不是尋常的俘虜?”
“什……什麼?”
“士威彥臨到離世,卻請足下陪在身邊。卻不知,有什麼特別的託付?”
範巡連連擺手:“沒有託付!沒有託付!”
步騭只看著他,不說話,範巡便一直搖頭擺手,賭咒發誓。
步騭垂首看看地上漸漸洇乾的血跡,半晌再抬頭時,臉上沒有了笑意:“今夜我先發制人,奇襲士燮所部,殺戮甚多。可這也是為形勢所迫,只因亂世之中,英雄奮起,惟有自強,才不至成為他人俎上魚肉。這舉措落在世人眼中,只怕會有不屑,不過,吳侯定能理解我的苦衷,不以虛偽相責。”
範巡愕然。
孫桓躬身道:“自是如此。”
“那就不必留他了,亂軍之中,死幾個商人算得甚麼?”步騭舉步就走。
“不要啊!”範巡慘叫跪倒,從懷裡取出一份密封好的帛書,雙手高高捧起,動作順暢無比:“士威彥什麼都沒說,就給了我此物!”
步騭轉回身來,接過帛書,檢視過印信無錯,一把扯開,細細瀏覽。
這帛書由十幾份信件疊成,以士燮的語氣分別致達交趾、九真、日南、合浦、南海等各地計程車氏族人和有力邑豪。信上的內容說,自己數十年來保境安民,孰料受江東蠱惑,攻打鄰郡,犯下滔天罪行,心中十分悔恨,如今已蒙恩主寬宥,即當改弦更張,顯明義舉,希望卿等相助云云。
一份份看完後,步騭嘆了口氣,他的臉上生出幾分無奈,幾分欽佩。
士燮固然敗了,卻不影響他本身堪為亂世中的一方人傑。就在士燮與江東聯合起兵的同時,他就已經抓捕了荊州人在交州的重要人物,作為萬一的溝通渠道,甚至連書信都已經提前寫好,以顯誠意。
夫以利合者,迫窮禍患害相棄也。江東與士燮的聯合,彼此都不存在什麼誠意,江東能夠勝利,只不過因為下手比士燮更快,決心比士燮更堅定而已。
而士燮死前反擊也很簡單,就是把這些信件都給到雷續之的部屬。畢竟士氏在交州耕耘七世,根基深厚無比,雷遠以荊州精銳之兵為依託,再以這些書信為號召,在交州便足以掀起巨大的風浪。而雷遠要利用這些書信,又必定要寬宥士氏的罪行,使士氏宗族得以保全。
好在這些信件都已到了自己手中。
步騭將這些信件探向一旁的松明火把,燒了。
“範從事,你是個聰明人,我不為難你。且跟著扈從去休息吧。”他客氣地道:“如果這幾日荊州來人,我就放你離開。”
“是,是。”範巡看著書信燒成灰燼,片片落下。他的眼睛骨碌碌轉著,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
其實按照士燮的希望,範巡應當躲在中軍的角落裡,待江東人走後伺機逃竄。只是範巡終究是個商賈罷了,沒有在亂軍中掙出一條生路的膽量。所以江東人殺入大帳的時候,他完全慌了神,下意識地就出來求活命。
沒完成士燮的委託,有點可惜。不過,能活命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