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進行到一半,黃晅帶了幾名猛陵境內的俚人首領來到。他們看這情形,於是介紹說,猛陵西面不遠處的白藤山裡,遍生堅韌長藤,正好用來捆紮竹木。當下雷遠賜了他們幾匹絹帛,他們便喚動自己的族人部屬,去替荊州軍幹活去了。
待到晚間,丁奉遣人放火。
各部將士們站在高處,看著城池建築一一被點燃,最終燒成耀目火海。而黑煙騰空而起,在城上形成低垂的濃雲,隨即被鬱水上的風吹散了。伴隨著火焰轟鳴聲的,是撤出城外的百姓在哭。
畢竟時間緊張,兵卒們勒令他們退出城外時,態度粗暴得很。看到動作慢了、或者意圖留在原地不走的,直接就用刀鞘、槍桿劈頭蓋臉地亂打,打到他們頭破血流。
好在有一場稍具規模的祭祀作為補償,否則百姓們幾有才出虎口,又陷狼窩的感慨。當百姓們開始拜祭,卻又看著自己的家園化作火海,更難免情緒複雜。
與此同時,距離猛陵三十餘里的廣信城外。
士燮所部大軍的營地原本很平靜,可這場將天邊染成鮮紅的火焰就像是一顆小石子在水面擾起漣漪,使各處營地都躁動不安。
一位褒衣博帶的老者站在營帳外頭,凝視著西面紅色的雲層,久久不語。可能是眼神不大好,他看一會兒,瞑目歇歇眼睛,然後抬起厚厚的眼瞼繼續看。也不知雲層反射的是夕陽還是火光,這光芒躍動著,照射到他的面龐上,愈發顯得容顏蒼老,鬚髮稀疏。
這名老者,便是近乎實際掌控半個交州的大豪強,士燮士威彥。
士燮這個名字,直到孫劉兩家把荊州的權益瓜分乾淨,眼光開始投向更南方時,才漸漸被人所知。其實他曾在雒陽為尚書郎,在巫縣作縣令,更擔任交趾太守二十六年。屈指細算,他踏入仕途整整四十年,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
士燮去雒陽的那一年,正是桓帝與宦官五侯攜手,誅殺跋扈將軍梁冀的那一年。當時天下百姓彈冠相慶,都以為當道的豺狼既除,太平治世又可以延續。
然而此後宦官與士人互相攻擊,中樞賣官鬻爵,而官吏貪暴傾逼,使百姓生活日漸艱難。偏偏各地災難頻仍,邊疆戰事一度波及三輔。
士燮擔心這樣下去會有什麼災禍波及自身,於是多番活動,終於在中平四年被任命為交趾太守,得以回到熟悉的故土,遠離愈來愈危險的中原。
此後數十年下來,他一方面以朝廷命官的身份治理漢家百姓;一方面以士氏家族在交州的影響力,結好千百蠻夷鍾落,驅使他們為己所用。數十年裡,他一點點地擴充力量,終於使士氏家族化身為盤踞在交州的龐然大物。
可惜,這數十年的耕耘動作太緩慢了。
中原已經天翻地覆,原有的漢家持續徹底被粉碎、摧毀。在漢室政權倒伏的軀體上,站起的是更加兇狠而不講規矩的割據政權。
士氏家族的力量自然很強大,他們據有四個郡,可以影響三個郡,直接指揮的各部蠻族約有五十萬人,透過經濟手段拉攏策動的更倍之。士字旗號從南海,可以一直走到極南的扶南、林邑等國,尊貴擬於王者。
可這樣的力量並不足以對抗北方強權。
荔浦那邊,區遵敗得乾脆利落,隨即猛陵也丟了。
士燮心中猜測,或許猛陵這場火,就是放給自己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