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如此?
很簡單。因為奪取漢中之後,玄德公便真正站穩了腳跟,而政權的架構和執行模式也即將確定了。
過去數年間,玄德公的力量飛速膨脹。為了適應快速發展,許多人的職權和任命都有模糊。玄德公和孔明的個人魅力和聲望,在聚眾的過程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但現在不同了,收穫的季節已到。無數人、無數政治團體都在竭力爭取,而具體該收穫些什麼,能收穫些什麼,既要與政治上的盟友商議、討論,也需與競爭對手展開坦誠的對話,管控分歧。
在雷遠前世,許多人受遊戲的影響,總以為諸侯身份既定,下面無數部屬自然對諸侯效忠,自下而上鐵板一塊,至多有個數字化的忠誠度體現,賞賜錢財既可提升。其實大謬不然。
雷遠本人在前世時,帶領團隊規模至多不過十人。這十人還難免各有所求,想要捏合團隊,須得花費種種心思、種種手段。何況此刻身處之地,乃是禮崩樂壞、狂狡有作的亂世呢?
就只在玄德公的陣營內部、在興復漢室的大旗之下,便有無數的小型政治團體存在。
有元從將領身居高位,統合軍中勢力,儼然諸侯之下的諸侯;有荊襄名族互為羽翼,出任諸多要職,壟斷左將軍府的中樞;許多地方強豪照舊經營,以至於政權想要立足,先得與之合作;甚至那些失敗者如劉璋、張魯等輩,玄德公要顯示寬仁,也給他們留下了活動的餘地,隨著時間推移,難免便有復起的念頭。
從這個角度來看,雷遠所在的廬江雷氏宗族勢力,倒也並非格外特出。
無數基於同袍、故舊、鄉黨、親戚關係形成的團體,根據不同的政治訴求、經濟利益,匯合成一股股較大的力量,彼此既競爭又合作。而玄德公高踞所有人之上,便如董子所言,聖人積聚眾善以為功。
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值此亂世,政治領袖想要保證部下的利益,唯一的辦法便是擴張領地,做大蛋糕。
便如此前,劉季玉受困於益州人與東州士的衝突,被抨擊為庸弱。而玄德公入蜀以後,荊州人的利益又凌駕於益州人和東州士之上,短時期內相忍倒還罷了,長此以外,如何得了?所以玄德公也就只有儘快儘早地發起對漢中的攻勢。
漢中之戰不只為了益州的安全,更是給所有部下們的明確承諾,使荊益兩州無數有所求計程車人相信,政權還將擴張,每個人都能在政權中實現自己所求。
當然,眼下便是實現各自利益訴求的第一步。誰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甚至劉封也不例外。
劉封是玄德公的義子,當雷遠初到荊州的時候,許多人對劉封尊稱“公子”而不名。
他身為羅侯血脈,家族與漢室數百年同休慼,非同尋常;他英武善戰,尤其是在入蜀過程中,所在戰克,多立功勳;他又頗有人望,與玄德公麾下諸多年輕部屬交好。
可數年過去,當日一同射獵遊玩的同伴們陸續都建功立業,有所成就,劉封卻仍然停留在中郎將的身份。而那個“公子”的稱呼,似乎被所有人很默契地忘懷了。
對此,劉封本人究竟是怎麼想的?
“既已歡攜於舊誼,復望報德於新鄰?”雷遠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