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是鄴城玄武湖那個澡盆子,這是大江!掉下去吃一個浪頭,就屍骨無存了,定然會淹死在裡頭,成為魚鱉的食物!
好不容易撐過一波浪頭,張郃吐出口濁氣,回頭向扈從們道:“快一點,我們回洲陸上歇歇,喝點酒……老子腳都軟了。”
那扈從抹了抹臉上的水,眼睛瞪得如銅鈴般,看著張郃身後,卻不說話。連帶著身邊幾人,俱都一副呆蠢樣子。
“你傻了?快走!”張郃沒好氣地罵了句。
“將軍,不好了!”那扈從顫聲道。
另外數人更加不堪,忽然慘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向浮橋盡頭逃跑。
這也太不像樣了。張郃想要斥責他們,忽然心臟大跳,他猛回頭,向浮橋的西面看去。
適才他明明仔細看過的,那裡只有雨,只有霧,只有無窮無盡的浪頭,並沒有別的。那裡是大江上游,荊州水軍都被堵在下游呢,本來也不該有別的。
但這時候,就在雨霧和無窮無盡的浪潮中間,無數樓船巨舟忽然出現,向著浮橋疾馳猛撞過來!
此前,張郃數次在浮動堡壘上面對荊州的軍船,因為堡壘建築在數十座木筏上,本身也很龐大,他站在上頭,視線與船隻的甲板平齊,感覺也就那樣。這時候他站立的位置貼近水面,而荊州樓船巨舟在前……
那感覺,就像是整面城牆活了過來!不,不,那高大無匹的船頭,那隨風捲動的無數旗幟,那遮蔽天空的檣帆,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填充了張郃的視野。就像是整條大江被憑空掀起,向著張郃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
張郃是做過各項準備的,浮橋沿線都有守軍,弓弩手預先準備了許多箭矢,還有數百名力士,負責專門用來撐開船隻的巨大竹竿。但那些玩意兒面對著如此狂猛衝來的船隻,哪裡有用?
這樣的威勢非人力所為,這是天地間的大勢,根本沒法抵擋!
張郃狂叫一聲,向浮橋盡頭的洲陸狂奔。
就在這時,最前方的巨船來如奔馬,猛撞上了浮橋。
船隻與浮橋碰撞、原木碎裂、樁基動搖、許多人的高聲吶喊,匯合成轟然大響。整座浮橋劇烈顫動。
張郃猛地伏在橋面,手指摳緊了木頭,撐過了這一波晃動,隨即起身繼續奔跑。
沒跑兩步,又一艘大船撞了上來,再一聲轟然大響!
張郃一步踏空,撲倒在橋面。
他剛伏下,腦後怪風響起。原來有一根粗如手臂的繩索被猝然崩斷,半截繩索像是發狂的蟒蛇那樣,沿著浮橋橫甩過去。十餘名扈從慘叫著被繩索打中,有人扎手紮腳地飛上了天,然後落進數丈外的滔滔江水,看不見了,還有人乾脆被懶腰打斷,上下半身扭曲著,當中汩汩地淌著血。
張郃立即起身。
他繼續狂奔,口中大叫:“快跑!快跑!”
第三艘大船又撞了上來。
浮橋是張郃親自督建的,樁基打得多,繩索綁得緊,非常牢固。可是一艘又一艘的荊州軍船藉著滔滔水勢衝撞下來,還都是大船、樓船,那力量何止萬鈞?
下個瞬間,數十根打進淺水處的樁子噼噼啪啪地連根拔起,浮橋中段的一座木筏被撞成了粉碎。於是整座浮橋斷了!
兩截浮橋隨即被洶湧江水沖刷著向下遊甩去,依附著浮橋的浮動堡壘很快就彼此碰撞,七歪八倒地動搖起來。堡壘裡的曹軍士卒驚恐萬分,不顧一切地跳水。而荊州水軍的船隻施施然過去,箭矢如雨亂射!
張郃瞥了一眼,沒時間再看。他大聲喝罵著,沿著最後一段浮橋奔了幾步,然後縱身跳起,一猛子扎進了江心洲邊緣齊腰深的汙泥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