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貞向雷遠連連搖頭。
雷遠明白他的意思,若坦白表露身份,難免就會成為之後許褚猛攻的目標。在這種短兵相搏的時候,不啻於自找風險。何況火勢已經越來越大,遠近多處,都傳來建築坍塌的轟鳴,濃煙也越來越嗆人了。
於是他低聲道:“不要理他,我們走!”
扈從們再度結陣。適才短短的一次接觸,雷遠本部和扈從們的死傷幾近百人,諸如李齊、王躍、王平等扈從首領莫不帶傷,還需要同伴攙扶。這樣一來,佇列便顯得稀疏凌亂。好在有雷銅所部增援,氣勢上勉強不落下風。
一行人保持著全神戒備的對峙姿態,從許褚等人身側透過。
沖天的紅光在兩隊人四周跳躍閃耀,高溫的氣浪從四面八方狂亂湧來,簡直要使人肺腑枯焦。雷遠稍不注意,一腳踏入某處火堆的邊緣,戎服的下襬燒了起來,他連忙反手揮劍,割去著火的布料。
這個很小的動作卻使雷遠胸膛一陣刺痛,好像有一排尖針刺透了骨髓和神經。劇烈的疼痛使他幾乎握不住劍柄,顯然適才從許褚的刀下險死還生,並不是全無損傷。
雷遠咬緊牙關,勉強舉手收劍回鞘,儘量不使同伴們發現異樣。
此時許褚所部並不稍動。許褚站在佇列最前方,反覆掃視著雷遠等人。四周熾熱得烈焰將他的鎧甲和赤著的臂膀肌肉映得通紅,彷彿他本人就是從火海中殺出的一頭虎妖。
四周不斷有曹軍的哀嚎聲傳來。與事前做足準備的雷遠所部不同,曹軍猝然遭到火攻,擁擠和遲緩使他們難以逃脫祝融之威。許多人絕望地喊著,聲音愈來愈刺耳,不像是人,倒像是厲鬼在嘶吼索命。
許褚本人也已經身陷火海,將要面臨絕大的危險。然而可他絲毫都沒有慌亂,而眼神中閃著光芒,更帶著說不出的兇狠。
叱李寧塔下意識地舉起盾牌,想要遮擋住這可怕的視線。
王平擦著口鼻間溢位的血絲,倔強地回瞪著許褚。他對叱李寧塔說:“你把盾牌放下!瞪著他,不要眨眼!”
叱李寧塔嘟囔道:“這人太厲害,我剛才差一點就被殺了!我……我有點害怕!”
“害怕也得瞪著!”王平嗆咳了幾聲,繼續道:“你在山裡遇見老虎的時候,就得瞪著!讓老虎知道你不害怕!”
“你不知道,這人比老虎還要兇惡多了……”叱李寧塔猶豫了會兒,終於把盾牌放下,學著王平的樣子回瞪過去。
當雙方退開些距離,雷銅嘬唇作哨,遠處的吳班也以哨聲回應。所有人一邊保持著極度警惕,一邊向南側的城門奔去。沒走幾步,烈焰間忽然傳來馬蹄聲,馬岱帶著一支騎隊奔來。
不得不承認,涼州武人的馬術超群,遠在雷遠等人之上。這樣的大火之中,雷遠所部的馬匹幾乎都已經嚇得屎尿齊流,沒法騎乘,全靠著騎士步行拉拽才勉強跟著佇列。馬岱卻單手勒韁,在火焰間自如策馬。連帶著他胯下的馬匹也沒有半點驚慌的樣子,偶有火星落到馬鬃上,甩一甩頭就罷了。
“雷將軍呢?”馬岱隔著數丈揚聲喝問。
眼看涼州騎隊到來,雷遠便放下了心。
“伯瞻,我在這裡!”他緊走幾步,仰頭道:“適才和許褚鬥了一場,將士們折損不少。好在伯瞻及時趕到!”
“許褚?”馬岱吃了一驚:“他在哪裡?”
雷遠待要為馬岱指示許褚的位置,卻發現那一隊虎士的身影忽然就消失在濃煙烈火之間,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