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如他對傅群所說的,每一樁事,他都有提前的準備。
尤其是宋琬的行動。
兩個月前,宋琬將荊襄一帶的生意託付給同伴,自己帶著一批人手往江夏去。給楊儀的解釋,是打算去探看文仲業有沒有戰馬和畜力的需要,但楊儀知道,實情必不如此。
以宋琬的身份,往來荊州南北比楊儀要便捷很多,這數月來,他與江陵或者宜都的聯絡,比楊儀更密切。楊儀非常確定,他往江夏去必有緣故,只不過楊儀並不多嘴發問,大家心照不宣便是。
終究彼此都是荊州本地人士,打斷骨頭連著筋,斷沒有互相拆臺的道理。
當然,宋琬說,他要和文仲業談些有關戰馬和畜力的生意,那是真的。
宋琬兩個月前抵達江夏,憑著昔日荊州五業從事宋忠的關係,拜見了文聘,奉上厚禮。
文聘本人在荊州經營多年,種種風吹草動怎麼瞞得過他?一見宋琬,他便喝罵,你這廝竟敢偷越關隘,倒賣貨品牟利,不想活了?
宋琬並不掩飾,將自己和諸多荊州商賈近來的所作所為一一道來。
原來近年河北、中原等地漸漸安定,來自交州的珠玉珍玩、來自益州的蜀錦,乃至荊州本地的水果、漆器,販到北方都有銷路。
而荊襄商賈們所做的,其實只是在宜都郡和中原大賈之間做些倒買倒賣的生意。荊襄這邊自然有荊州地方防軍的照拂,而到了北面,那些大賈背後都是世家高門,自然能使沿途關隘守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等事,許昌朝廷中有人參與,鄴城的丞相府裡也有人參與。
曹丞相或多或少也知道些,只懶得理會罷了。先賢有云,君子蒞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以他老人家的地位,如何不知水至清而無魚,人至察而無徒的道理?
文聘深以為然,又問宋琬,此來江夏有何貴幹。
宋琬道,河北中原等地,要的是珍玩奢侈之物,而南方荊揚等地,要的是馬匹。近來新得一個渠道,可以從北方輸入戰馬,以十倍的價格賣給南方。若果有良馬神駿,一匹可致百萬錢。
“什麼?百萬錢?”文聘抽了口涼氣。
昔日天下太平時,馬匹的價格從萬錢到數萬錢不等。後來戰事頻仍,騎兵的作用愈來愈重要,於是馬匹需求極大、消耗極多。尤其南方不產馬,更是不惜重金索求。想不到近來價格已經飆升到這種程度了?
文聘請宋琬坐到近前,細細詢問。
宋琬只道,此事重大,關係到北方高官,暫時不能透露太多。但他又對文聘道,北方戰馬南下,必不能安置在荊襄,那也太招搖了。所以,須得在江夏郡找個水草豐茂的適合地方,既能存放馬匹,也使之稍稍習慣水土。
如果一匹良駒價值百萬,那真該好好對待,萬不能有損失。文聘召了自家親信商議過後,同意了宋琬的要求,允許他在溳水沿線踏勘地形,並及時設定牧場。
此後兩個月裡,宋琬常住在安陸城裡,多次泛舟溳水,細細探看。
因為隨他同來江夏的只有名叫馬甲和小木的兩個護衛,文聘還額外派了一隊人沿途伺候、保護。
這一日宋琬所乘坐的舟船如往常那般行駛,而宋琬站在船頭眺望。
忽然他驚呼了一聲。
小木立即從船艙裡竄出來戒備。
宋琬搖了搖頭,讓小木放鬆些。他指著溳水右岸一處崖壁的方向道:“且往那處靠泊……我們登岸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