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李寧塔的腦子究竟好不好使,雷遠現在有點吃不準了。要說好使吧,他一向以來的表現都不那麼靠譜。要說不好使吧,此時此刻,他怎麼就能蠢得如此恰到好處?莫非這就是所謂大智若愚?
“腦子不好使?”曹軍軍官也有些悻悻。轉念一想,他又高興起來:“從軍打仗,要腦子幹什麼?有力氣有膽量就可以了!喂,你敢殺人麼?”
叱李寧塔再度皺眉,露出苦苦思索的神態。
雷遠可不敢讓叱李寧塔再說下去。他這會兒已經在後悔了,就不該讓叱李寧塔跟來。待要措辭替他回答,只聽曹軍騎隊中有人提醒首領:“許將軍來了。”
雷遠猛抬頭,視線越過騎隊,就見到了許褚。
曹軍騎隊這時候已經越過了糧庫北面的官署,開始進入到開闊的草料區域。他們的隊伍沿著道路不斷分散,數百騎數十騎地進入到巨大草垛之間,就像是浪潮湧入嶙峋礁石那樣。有幾支騎隊從雷遠身邊經過,騎士們好奇地看看雷遠和他的扈從們,繼續向前。
在騎兵大隊的中段,幾名官吏模樣的人簇擁著將旗下的一條巨漢,正向雷遠這邊指指點點。
“這就是武衛中郎將麼?”雷遠問道。
曹軍軍官驕傲地答道:“正是。”
這巨漢就是許褚。
這名曹軍猛將騎著一匹極其高大的灰馬,整個人因為長途跋涉的關係,顯得風塵僕僕。但他的腰桿如長槍般筆直,厚重的鐵甲之下,彪悍的體型雄壯如山,簡直有常人兩倍寬厚。因為天熱,他裸著半邊肩膀,露出的手臂上盤虯的肌肉彷彿一塊塊堅硬的岩石,毫無疑問,這樣的體格必定蘊涵著無窮的力量。
在他鬚髯濃密的面龐上,一雙銅鈴般的眼睛四下裡掃射,眼神凌厲得就像鋒利的刀光。
看來,許褚對這支突然出現的騎隊關心的很,先是派出了部下來查問,隨即自己也快速跟了上來。
或許是他終究生出了疑惑,想要儘快控制整個糧庫?又或者,他只是急於重整眼前這支敗退回來的騎兵?
雷遠已經不需要多想了。
曹軍已經足夠深入,可以開始行動了。
那曹軍軍官繼續道:“你的部下們呢?趕緊讓他們出來集合,你和我去拜見將軍!”
雷遠向李貞揮了揮手,李貞從身邊取出一枚號角,用力吹響。
蒼涼悠揚的號角聲猝然響起。
那曹軍軍官只道雷遠吹號聚兵,初時並不以為意。他撥馬到叱李寧塔身前,捏了捏他的胳臂,再捶了捶他厚實的胸膛、摸了摸他的臉,口中嘖嘖稱讚,彷彿是在市場上挑揀貨物。
叱李寧塔完全摸不著頭腦,扭著碩大的頭顱,看看那曹軍軍官,再看看雷遠,亂蓬蓬的頭髮甩來甩去。
“盧司馬,你這部下實在雄壯。不知,可否割愛啊?”曹軍軍官向雷遠發問。
雷遠卻不理他,與部下們自顧取出白布,紮在每個人的右臂上。
下個瞬間,城寨南面的號角聲此起彼伏,相互應和。
曹軍軍官有些不快:“你手下的人很多麼?鬧得聲勢這麼大?”
寨牆東西兩側的望樓上,幾名士卒忽然奮力敲著鑼,大叫大嚷起來。但他們的反應明顯慢了,空氣中開始有燒焦的氣味蔓延,越來越黯淡的天穹下方,隱約亮起了橙紅色的光芒。
許褚的神情變了。他猛然勒馬,先看了看空氣中漸漸亮起的火光,再望向雷遠時,忽明忽暗的火光閃爍著,好像就在他的眼裡燃燒。
曹軍騎隊一陣紛亂。有些已經進入到堆場區域的戰馬揚蹄嘶鳴,發出驚恐的叫喚,還有人大喊道:“著火了!著火了!”
雷遠所部先點燃了幾座草垛,再用草垛引火,點燃了事前準備的巨量火把和火箭。須臾間,無數火把被人拋擲向前,還有密集的火箭飛射而出。
整座糧庫裡,那些堆積如山的糧秣、草料、柴禾、木料全都是易燃物。每一枚火把落下,每一支火箭落下之處,立刻便是一團烈焰騰起。數以百計的火把、火箭,便是數以百計的火源。跳動的火焰瘋狂蔓延,用令人無法想象的速度連成火浪,連成火潮,連成沖天的火海!
火海先在城寨的北面蔓延,官舍燒起來了,馬廄燒起來了,車棚燒起來了,糧屯也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