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情形使得吳班和雷銅臉色慘白。
吃草!他們居然放馬來吃草!
道路附近有幾處草場裡,還埋伏著我們的人哪!萬一……萬一哪匹馬往亂草叢生的地方跑得遠了,保不準能踩出一串益州戰士來!現在可不是曹軍即將渡河的時候,將近五千的曹軍精銳騎兵全都在這段路上,他們再怎麼調動不靈,也足夠把自家這兩千不到的步卒碾得粉碎!
吳班反手就去拔刀,如果遲早要被發現,那還不如趁著敵軍無備,來一個魚死網破。
而雷銅猛探手,按住了吳班的手背。
“不能動!”他壓低嗓音:“將軍未曾發令,我們不能動!”
吳班同樣壓低嗓音,卻壓不住怒意:“如果曹軍先發現我們,那我們可就死定啦!”
雷銅默然半晌:“當日玄德公入益州,我們都是懾於荊州軍威,才不得不束手請降。老實說,此後我常常擔憂主公厚此薄彼,對我們益州降眾不能一視同仁。然而後來主公對我們公平任用,從無半點歧視。續之將軍也確實把我們當做可信賴的力量,才給我們這樣重大的任務!”
他注視身後的若干將校,沉聲道:“此刻局勢微妙,諸位應該都看在眼裡。軍令既下,豈能半途變動?就算事有不諧……就算事有不諧,續之將軍的計劃可以被曹軍撞破,卻絕不能因為我們的急躁而失敗!”
誰也沒料到素來粗蠻的雷銅竟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不知吳班震驚,將校們也都動容。
吳班咬了咬牙,勉強道:“那就等著,我是擔心將士們無謂而死,並不是急躁!”
當下吳班雷銅兩人不動。也虧得他兩人都是益州軍中極擅帶兵的出色將領,眼看著曹軍戰馬亂跑,主將既不發令,潛伏在道路沿線的伏兵竟然無一人擅自行動。
走運的是,道路周邊適合供給戰馬吃草的草場數量很多,曹軍騎兵看中的幾處,都沒有益州軍藏身。
有一次,幾名曹軍士卒幾乎要撞進益州軍埋伏的草甸,結果不遠處的灌木叢中,有一隻羽毛鮮豔的雉鳥飛出,引得曹軍往反方向去了。還有一名曹軍騎兵無意間從巨巖附近走過,眾人不敢稍動,便如泥塑木胎般僵硬著,直到他慢慢離開。
過了小半個時辰,曹軍騎隊重新集結,繼續向前。
吳班極度緊繃著的身體這才放鬆下來。適才那段時間的屏息等待,他的心臟都幾乎停跳了,這時候感覺渾身近乎脫力,還感覺到因為大量汗水洇進了眼眶,使得兩眼都刺痛。
“好了……他們又開始行動了……”他低聲長舒一口氣,努力收斂心神:“接著就等將軍的號令!”
雷銅也咧了咧嘴,握緊了刀柄:“是啊,雖有波折,到底無礙大局。接著就等將軍的號令!”
似乎確實如雷銅所說,曹軍這回啟程,就一直向東而去,再沒有生出什麼事。時間慢慢推移,騎兵們行動的速度卻很快,沒過多久,他們的前隊就抵達了沘水。
吳班摘下容易反光的頭盔,用極緩慢的動作慢慢探出半個頭,隱約看到曹軍將士們如螞蟻般細小的身影正在岸邊往來,像是砍伐樹木、架設簡易橋樑的樣子。
“快了!快了!”他縮回頭,對雷銅道:“這下不會有波折了!”
曹軍架起了橋,前隊有條不紊地開始過河,後隊迅速跟進。一時間,煙塵滾滾,氣勢駭人。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直到曹軍全軍都透過了這段伏擊區域,直到他們全軍跨越沘水,迅速向灊縣方向前進,直到這數千騎都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吳班等人始終都沒有看到雷氏部曲從對岸殺出。他們也始終沒有得到雷遠向諸將反覆確認過的鳴鏑號令。
曹軍漸行漸遠,而吳班心頭幾欲沸騰的熱血慢慢冷下來,越來越冷,冷得就像是冰。他驚疑不定地環視身周將校,每個人都滿臉的不可思議。雷銅更是驚得雙手都在發顫。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吳班茫然問道:“我們的計劃出了問題?不是說要在這裡伏擊的嗎?”
有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從他的腦海中冒出來:難道雷遠畏懼曹軍,所以來個斷尾求生?他將我們留在此地,以吸引曹軍的注意力,然後自己退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