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遠預計的伏擊地點,在距離灊縣以西大約三十里處,北面的連綿沼澤和南面繁茂山林之間。遮天蔽日的莽林之中,別說藏下千人,就是上萬人在此隱蔽,外間都看不出半點端倪。
吳班和雷銅的部下正在這片山地深處潛伏待命,兩名將領則帶著幾名親衛稍稍前出。他們花了點心思,找了片灌木橫生的陡坡,將兩塊高低巨巖下的凹陷處作為觀察點。
透過荊棘枝椏,吳班看到沘水在高坡和沼澤間肆意,像一條閃著銀光的緞帶,有時候沒入大片黃綠色的蘆葦蕩裡。如果仔細分辨,可以看到水澤間偶爾有幾處破敗房舍的遺蹟。顯然,這裡原本曾是良田,因為河水氾濫遭廢棄後,才成了溼地、沼澤、林地交織的複雜環境。其中葦深土濘、猛獸橫行,哪怕是最有經驗的本地人也不敢隨便深入。
攫欝攫。想要自西向東透過,只有一條路,就是灊山山麓下的官道。這條官道寬約丈許,順著地勢蜿蜒起伏,道路間有許多塌陷的地方,大體來講無礙通行,但如果要前後調動,必然會很麻煩。
“兵法上說,凡地有絕澗、天井、天牢、天羅、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我看此地兼具六險的特徵,曹軍今日有得苦頭要吃了。”吳班給自己打氣,隨即又沮喪地道:“可他們怎麼還沒來?”
雷銅沒有顧上搭話。他抖了抖水囊,發現空了,於是向自家扈從做了個手勢,那扈從慌忙奉上自家的存貨,雷銅仰脖子咕咚咕咚灌了個抱,低聲吩咐扈從再去打水。
時值春夏之交,天氣漸漸悶熱,雷銅的臉上溼透了,髮髻間的汗水還不斷地流淌下來;他掀起鐵甲,讓自己胸腹間稍許透點風,細碎的甲片彼此碰撞著,發出輕微的響聲。
伏擊固然是致勝的妙招,但潛伏本身絕不輕鬆。因為無法判斷夏侯惇所部究竟什麼時候抵達,而伏兵又須提前就位以免曹軍斥候發現,所以吳班和雷銅從今天凌晨開始就做好了戰鬥準備,到現在已經等了四個多時辰。
將士們從一開始的精神抖擻,到後來漸覺無聊,現在都在林間打盹。偏偏他們還遭到無窮蚊蚋的瘋狂攻擊,有的將士半面臉都腫了起來。還有人不自覺地用力抓撓面板,在身上抓出一條又一條深深的血痕。
好在益州軍的將士倒也吃得了苦,他們把草汁塗在身上,用樹葉和長草覆蓋身體,就這麼耐心地熬著,並沒有怨言。
相比於將士們,反倒是吳班顯得有些急躁。
前方稍有風吹草動,他就忍不住手按刀柄,有時候乾脆返身到岩石後方的一個窪地裡,來回急促走動。
他太想立功了。
與那些滿足於巴蜀群山內部小打小鬧的益州人、東州人不同,吳班素來心氣極高,眼界更遠遠超過同僚們。
畢竟他的父親吳匡當年乃是大將軍何進的得力僚屬,當年與袁紹、袁術、曹操一起,為何進出謀劃策攻殺宦官的。後來何進被宦官所殺,又是吳匡一把火燒了宮門,再與袁曹等人突入宮廷殺戮,到後來殺得順手,還與董卓之弟董旻聯兵,殺了何進之弟、車騎將軍何苗。
數十年的亂世裡,能做出這麼大事的,能有幾人?且不談外人如何評價其作為;單以影響而論,誠乃擾動天下局勢的一時風雲兒也。
而吳班身為吳匡之子,年近三十,卻無出頭之日。日常只領著千數部曲,在犍為、越嶲等地殺幾個造反的蠻夷練手……這怎能讓他滿足?
所以吳班才早早地投向玄德公。他也是最早響應玄德公調益州兵將進駐荊州的將領。對他來說,怎麼樣都行,只要儘快拿到一個機會,讓陳留吳氏重新在中原揚名!
厺厽 书仓网 shucang.cc 厺厽。看著吳班又在踱步,雷銅忍不住勸道:“元雄何必著急……只要我們的羅網張好,獵物遲早都會衝進來的。不如稍許放鬆些,聽聽山間鳥鳴,再過會兒,可就沒這心思啦!”
他話音剛落,前方就傳來了兩長兩短的鳥鳴聲,隔了一會兒,又是兩長兩短。
茂林間鳥鳴不斷,這兩聲混雜在其中,並不引人注意。但落在吳班和雷銅的耳朵裡,瞬間就讓他們血脈賁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