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縣城外那一戰,其實瞞不過人。那麼多逃回來計程車卒裡,有人說得比楊儀還要誇張,簡直把關羽當作了下凡的神靈。傅群再問楊儀,不過圖個確認罷了。
“只是……”傅群皺眉道:“既然荊州軍如此強盛,過去數年怎就與樂進、文聘等人廝殺得有來有回?”
“皆因關將軍……嗯,關羽的兵力不足。”
“此話怎講?”
楊儀在荊州軍中廝混了數日,也不是白白當俘虜的,自有他精明能幹的地方。他日常與雷遠言說,或與雷遠的部屬們攀談,著實掌握了許多情報。當下他道:
“玄德公在荊州時,兵力大概有五萬餘。後來他們興兵入蜀,帶走三萬多人。那關羽留守荊州,雖然竭力擴軍,兵力也不過三萬出頭。其中還包括了水軍一萬餘。州君,荊州何其廣大,三萬人放在其中,算得什麼?關羽分佈兵力屯駐各處重要的城池、要塞,真正能用來野戰的,只有五千。這五千人都是關羽的基本部曲,關羽輕易不容彼等虛耗。故而過去一年裡,樂文謙、文仲業之兵能與之旗鼓相當。”
“那麼,這會兒關羽又為何猛烈反擊呢?難道他忽然不在乎損失了?”
“原因有二。一來,玄德公已定益州,近來益州軍陸續調入荊州,充實各地防備,關羽遂能抽調較多的機動力量。二來,正因為益州文武近來多有前來荊州的,關羽有意讓益州人見識見識荊州軍威。”
按你這說法,這一仗打得雖然是我們,卻不是為我們打的……曹公麾下兩名二千石,大幾千的精銳兵力損失,就只因為關羽想讓益州人見識見識他的厲害?這般說來,今後襄陽周邊,還能消停嗎?
傅群有些胸悶氣短,感覺不知道怎麼將話題延續下去。
他忽然認識到了,關羽的力量愈來愈強盛,而荊州的局面比自家原先了解的要危險許多。
編縣這一場敗仗,眼看就要被樂進等人攜手粉飾成勝仗了。那麼以前呢?過去一年裡那些旗鼓相當,果然就真的是旗鼓相當了嗎?
怪不得李立稍有機會,就鑽營到了許昌去做個有名無實的空頭尚書……他是見勢不妙跑了吧?讓我傅某人給他填坑呢!
他縱有城府,也難免緊張不安,當下深吸了口氣,保持冷靜儀態,問道:“威公,你說還有一樁事也做了粉飾。不妨一起說來。”
楊儀尬笑兩聲:“不瞞州君,我並非從荊州軍看管下逃出,而是被釋放的。”
“那倒無妨。”傅群失笑道:“難道威公領了任務,打算替劉備做間諜麼?”
“那倒不至於。只不過,我答應了玄德公麾下的奮威將軍雷遠,在職權範圍之內,照顧他家往來荊襄的商隊。”
“這奮威將軍雷遠,就是領人翻越荊山,攻佔編縣的那個?”傅群想了想:“我記得徐公明在益州受挫,便是此人的手筆。”
“正是。這雷遠乃是玄德公麾下極受重用的後起之秀,曾在益州擊破徐公明所部和馬超的羌胡騎兵,威名甚盛。如今他自領精兵數千屯據在宜都一帶,儼然是關羽的主要助手。其宗族在荊州勢力極大,並且執掌與荊蠻、交州等地的生意往來。”
“所以他抓了荊州刺史部下的主簿,不去邀功請賞,反而將你放還,要你照顧他家在荊襄的商隊?”傅群嘆氣不已:“他也沒別的要求?”
傅群是正經孝廉出身,讀聖賢書的儒家名士,實在不明白一個執掌大軍的重將如此看重商賈鄙賤之事,到底是圖什麼?他鑽錢眼裡了?又或者,他指望用那些商隊來掩護細作?
問題是,荊州曹劉兩家的控制區域間生意往來不少,荊襄許多大族都牽扯在內,以此牟利。那雷遠要派個細作,原也不難,又何必透過楊儀,將事情捅到荊州刺史面前,搞得這麼興師動眾?只消我派遣得力人手盯著,難道幾支荊州來的商隊,還能玩出花樣來?
頭痛。傅群覺得,荊州的局勢實在太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