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敬?我記得你。此前我到秭歸的時候,你隨同禮送了益州來人出境,因為辦事得力,所以升任秭歸縣門下游徼。”雷遠在他身邊略停步。
在向朗整理出的罪人名單裡,這年輕人不曾列名。有人還在被審問過程中提起,鄧敬堅決反對宗族如此行事,因此遭到族規責罰,是鄧氏宗族中少有的清醒之人。
但鄧敬卻參與了對縣兵的抵抗。抵抗的結果,是他的左腿從大腿根處被劈斷了。鮮血從巨大而猙獰的傷口中一股一股地湧出來,染紅了丈許方圓的地面,以至於當雷遠腳步踏在地面的時候,有些黏滑之感。這樣的傷,這樣的失血,他死定了。
“愧……愧對將軍的提拔。我……我……”大量失血使鄧敬的神志完全模糊,他喃喃說著話,也不知道究竟認沒認出雷遠:“可惜覆巢之下……之下……”
他漸漸語無倫次,聲音越來越低,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雷遠探手替他闔上雙眼。
“將軍,適才廝殺得激烈,沒注意到此人……是不是有什麼妨礙?”
文四匆匆趕回雷遠身邊。與熱衷於前方殺敵的陳德、陳南相比,文四更關注雷遠的態度。他時不時地在雷遠身邊露個臉,平日裡的暴躁脾氣一點都看不出來。
“並無妨礙,你們照常行事。”雷遠回答道。
“是,是。”文四答應了幾聲,又對雷遠道:“那邊還有一個傷者,是鄧敬的兄長鄧……”
“那人我記得,乃是侵奪編戶、私販軍械的主謀之一。遣人看管著,一會兒拖出去斬首。”雷遠毫不客氣地道。
此番來到秭歸,就是為了殺人的,不會因為任何原因顧忌或憐憫。
這時候碉樓裡的戰鬥也停歇了,縣兵們將裡頭還活著的文氏和鄧氏家族首領拖出來。李貞帶著具獄文書過去,一個個地核實身份。
向朗在審案的時候,對夷道城裡的官吏們儘量曲筆迴護,但對秭歸縣文、鄧兩族一點都沒留情面,明確重罪當誅的六十餘人,幾乎把兩族的主要成員一掃而空。
再加上持械拒捕的罪名,眼下拖出一個,李貞檢視一個,確定都該斬首,並沒有什麼無辜之人。
“將軍,我部下的縣兵和回鄉的將士們合計傷了四十多人,死了七個。”陳南有些疲憊地出來,向雷遠稟報。他的一條胳膊舉不起來了,身上到處都是血漬,皮製的護腰也被割裂了好幾處。
如文氏、鄧氏這樣的大族,總有多年恩養的劍客、死士之流,所以最後攻入碉樓的戰鬥比之前要激烈得多。
雷遠看看他,問道:“陳德呢?”
陳南小心翼翼地道:“他帶頭突入碉樓的時候,遭到文氏部曲反擊,肚子被長槍刺透了,然後面門又中了一刀,當時就斷了氣。他部下計程車卒們將碉樓那一層裡的敵人盡數殺了,為他報仇。”
一共戰死了七名將士,其中就包括了自己和雷澄都相當看好的軍中新秀。在與徐晃、馬超這等天下名將交手的惡戰中沒有死,卻犧牲在一次突襲地方土豪、佔盡優勢的戰鬥中。
雷遠愣了愣,過了半晌才微微頷首:“以後照顧好他的家人親眷,我會厚發撫卹。”
“將軍!”忽聽王躍在走廊盡頭叫道:“抓住文布了!”
雷遠注意到了被王躍提在手裡的中年人。他相貌普通、膚色黝黑,身上有幾處傷,但被緊急包裹了,並不危及性命。
雷遠站定腳跟,看著文布被拖到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