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水下去,溼漉漉的董種驚醒。他用驚人的大聲瘋狂呼吸著,下意識地扭動身體,像是一條脫離了水面、將要乾涸而死的魚。
雷遠瞥了一眼鄭晉。
鄭晉咧了咧嘴,低聲道:“剛才用了您教的那個辦法,用沾水的麻布……”
雷遠揮了揮手,他實在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教過這些,許是因為鄭晉在這方面太有天賦了。
“一會兒,你們都別說話。”他沉聲道。
鄭晉應了聲是。
郭竟則揮了揮手,讓扈從們站到稍遠處。
秋天的時候,來自大巴山深處的宕渠水水量漸少,而水溫變得冰涼。這一皮囊的冰水澆在董種的頭上,頓時讓他的意識從混沌中掙扎出來。他眯著眼睛,眼前一片血紅,看什麼東西都模模糊糊的。
冰冷的風吹過他的身軀,使他打了個冷戰,他聽到自己的上下牙床相撞,發出格格的輕響。
這不是勇士該有的表現,董種有些沮喪,他希望自己能像馬孟起一樣縱橫無敵,或者作個戰死沙場的英雄也行,但像現在這樣被人擒捉,甚至還哭喊著交待了自己知道的一切情報……那太令人羞辱了,在清醒過來的一瞬間,他甚至想去死。
有人把董種蜷縮著的身體提起來,向他的腿彎踢了一腳。
“啟稟……呃,俘虜帶到。”
“休得如此失禮……呃,算了,你下去吧。”一個聲音平靜地答道。
當董種漸漸適應滿眼血絲以後,他看到自己面前站著一個人。儘管還看不清此人的長相,但董種卻能感覺到,這人從容不迫地注視著自己,他的眼光所及之處,似乎自己整個人都是透明的,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過了一會兒,董種才覺得渾身一鬆,那是對面之人移開了目光……不不,董種抬起頭,看清了,那人只是換了一種更和善的態度。
那是個身披皮甲、外罩灰色戎服的年輕武人,哪怕頜下留了短髭,看相貌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
董種長長透了口氣。他是馬超的親近部下,過去數年間,見過不少執掌生殺予奪大權、手握重兵的大人物,比如關中諸將中的大部分。這些人……包括馬超本人在內,無不威勢驚人,殺氣騰騰。
眼前這人的身周有扈從環侍。其中有個抱持弓矢的少年,又有個體格龐大到驚人程度的壯漢,氣勢都非尋常。這年輕人顯然也是個大人物,但此人並不抱著董種所見過的那種兇惡姿態,反倒從容大度,有著不一樣的威嚴。
“足下便是董種?”
“是我。”董種苦笑道。
那人向前幾步,在董種面前蹲下:“適才我的同伴多有得罪,還望不要介意。如果早知道閣下是隴上氐王的代表,我們斷不至於如此失禮。”
“啊?什麼?”董種有些糊塗。
還沒等他想清楚發生了什麼,那年輕人將董種扶起來,讓他坐到河水畔一塊被曬暖的大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