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郡府的二門後面,有幾名甘寧的部下出來,將手裡提著的首級漫不經心地扔在地面,又折返回去。幾顆首級骨碌碌打著滾,最後將驚恐到扭曲的面容對著雷遠等人。
而在後院處,又有慘呼號叫聲起,初時甚是尖銳,隨即若有若無。
如果沒有猜錯,整座巴郡太守府裡,已經沒有幾個活人了。
甘寧在擊殺了嚴顏以後,乘勢追入郡府,直到此刻還在大肆屠殺!
老實說,嚴顏的死,在雷遠看來並沒有什麼可惜的。雷遠在前世裡讀時,曾有個想法:詩中並列的那幾位,嵇侍中、張睢陽、顏常山他們,確確實實都為了自家堅持的正義付出了生命,而嚴將軍呢?此君上一秒還說什麼“斫頭便斫頭,何為怒邪”,下一秒就成了張飛的座上賓客。
如果只靠著一句沒有實現的豪言壯語就可以被千載傳誦為忠臣,那後世某人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更是大大的忠良了。
所以雷遠佈置攻城的時候,從來就沒有提過半句要保留嚴顏的性命。他覺得不值得為此人專門下令。
問題是荊州軍猝然翻臉突襲,益州人心本就疑慮,正是要顯示優容寬厚的時候。甘寧這麼一來,這江州城裡,甚至更多的地方的人們會怎麼想?
沙場之上刀槍無眼,死生有命,武人戰死本是常事;攻城的過程當中,不殺人無以立威,也難擴音刀過血,以震懾不服……可城池已經攻破、敵將已經授首,為何還要濫殺?
濫殺的還不是敵方將士,而是婦孺家人。這般行徑,和雷遠灊山時見到的曹軍虎豹騎,可有半點區別嗎?
荊州軍是王師,不是破家滅門的賊寇!
我雷續之也不是殺人的魔王!
雷遠只覺得胸口一股怒火騰地起來。他這幾日服藥裝病,身體本有些虛弱,這時候鼻腔被強烈的血腥氣刺激得劇痛,簡直渾身都要發抖。
他竭力保持儀態,提鞭指了指郡府裡面:“去!無論甘興霸在做什麼,請他立即停下,出來見我!”
李貞應聲去了。
雷遠頓了頓,半轉過身,用鞭梢啪地敲打在叱李寧塔的肩頭,沉聲喝道:“你也去!帶五十個人去!讓甘寧把所有人都帶出來!”
“不必煩勞含章他們。”甘寧低沉嘶啞的聲音在府邸深處的陰暗中響起:“我好了,我來啦。”
甘寧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他迎著雷遠的怒視,走到郡府正門,用力把長刀倒插在地面,隨即在門檻上坐下。
火光掩映下,這條大漢已經卸去了甲冑,渾身是血,神情很疲憊,又有些茫然。落在別人眼裡,彷彿以前那種隱藏不住的兇暴和狂躁情緒,從他身上消失了很多,整個人的氣勢一下子就衰弱了。
雷遠冷冷地看著甘寧,半晌才策騎向前,直抵到甘寧眼前。
他皺眉問道:“甘興霸,你敢違我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