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們的腳步,郡府越來越近,甘寧看到了正對校場的郡府正門。府門開啟了半扇,十餘名衛士正手持松明火把從府裡出來。
隨在衛士之後的,便是嚴顏。
老朋友,又見面了!
甘寧仰天而笑,跟隨在他身後的甲士們也都獰笑起來。這些被迫逃離益州的武人,幾乎每個人都有漫長的故事;他們與益州軍將的恩怨太多、太複雜了。此前因為兩州協作,他們不得不壓抑住自家的憤恨情緒,但現在,他們腳步鏗鏘向前,露出了野獸噬食獵物時那種兇暴表情。
嚴顏一時沒有注意到甘寧所部。
這名益州宿將已經年過六旬,精力不如往日,但政治上的嗅覺愈發老練。此前成都官員們商議邀請劉備入蜀時,他就堅決反對。後來雷遠所部和玄德公自領兵馬入蜀,先後經過巴郡,嚴顏更拊心嘆曰:“此所謂獨坐窮山,放虎自衛也!”
現在這條惡虎即將噬人了。
嚴顏早幾日就覺得有些不對。如果在巴西的荊州軍要退回休整,完全可以把軍隊分為數部,逐步撤往荊州,哪有全軍抱團行動的道理?
所以他在劉備所部過境以後,立即約束住運輸船隊,不使他們分散……既然雷續之大規模地撤軍到江州,那我便做足準備,一口氣將你們送回荊州可好?
但這安排居然沒能成功。荊州軍的官吏們嘴上說什麼歸心似箭,其實在蒐羅船隻、編組船隊時的表現總有些心不在焉,而雷遠那一場急病又太過突兀。嚴顏的部下打探得很清楚,此人在墊江時生龍活虎,哪有一到江州就病成這樣的道理。
隨著時間推移,嚴顏越來越警惕,於是開始嚴厲地要求部下們小心城防,可是他的部下們在江州散漫慣了,一時哪裡提的起精神。甚至還有不少人在背後表示,假如益州必定要迎來新主,那新主最好能似玄德公那般。
這些人的話語瞞不過嚴顏,使得嚴顏焦躁不安。
可他終究年齡大了,焦躁情緒極大地影響了他的精神,使他疲憊不堪,甚至使他沒法冷靜下來思考對策。
今日晚間,他實在太過疲勞了,於是早早地休息。可他又睡不熟。連著作了幾場噩夢,都是劉備暴起發難,以武力奪取益州基業的背景。當他第四次從夢中驚醒的時候……不,這一次是部屬們將他從夢中搖醒的。
他竭力穩住心神,安撫了失措的老妻幾句,隨即起身。
從後院到府門的路上,沿途不斷有壞訊息傳來。有說理應負責城防得將校不知去了哪裡,有說武庫那邊忽然起火,有一彪甲士攔在路口見人就殺,有說荊州軍自西面迫近城池,兵馬數量彷彿無窮無盡……
嚴顏昏昏沉沉地聽著,隨手取過甲冑披上,快步出外。
局面怎就會突然如此,他一時想不清楚。但此刻在郡府中尚有自家部曲精銳數百,憑這股力量,總還可以打一打。
然後他就看到了甘寧。
身後的部曲不斷從府門裡湧到外頭,在嚴顏身前排成密集的佇列。但嚴顏只長長地吐氣,翻腕拔刀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