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不小,嘿嘿。
這話聽起來兇悍,落在狐篤耳中,他卻眼皮都不多翻一下。
漢時的風尚如此,好大言驚人,本來無事,尚且要說的彷彿天下將亡,何況狐篤方才背棄了益州牧劉璋,也背棄了自家的舉主、郡君龐羲。然則狐篤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膽子大,劉璋、龐羲這等昏聵之人,我怕他們做甚?
他反倒一把揪住了來人:“孝興,我倒要問你,今日雷將軍親至漢昌,你為何託辭不來迎接?”
眼前這人,身材雄壯,猿臂蜂腰,滿面虯髯如鐵,正是漢昌縣尉句扶,字孝興。
句扶乃漢昌縣本地大族出身,世代掌控本地鐵官,採鐵石鼓鑄,聚眾或至數百人。
巴西郡的管轄範圍群山綿延,戶口相對甚少,用以支撐郡府的資源,無非是閬中彭池大澤的灌溉、南充國的鹽和宕渠、漢昌等地的鐵。句氏便控制漢昌本地的鐵礦開採、冶煉,經濟實力很強,又擁有鐵官徒的武力。
句扶可不是憑藉家族蔭庇的無能之輩,他自幼便以膽勇聞名鄉里,中平年間巴郡黃巾賊起,句扶年僅十三歲便從軍出征,隨同剿平本地賊寇,數年間屢立功勞,積功而至縣尉,此後多年裡,始終能保障本縣的安定。
此前巴郡蠻夷首領集合重兵圍攻漢昌,狐篤能夠據守城池,多賴句扶之力。這兩人一為縣長、一為縣尉,素日裡交情莫逆,狐篤知道,句扶胸懷大志,亦非甘於屈身山野之人。
此刻狐篤催得滿城奔走,為雷遠下一步踏勘周邊形勢做準備,落在別人眼裡,只道縣長逢迎;可句扶是狐篤的老搭檔了,他只要看看狐篤的滿面紅光,就能明白髮生了什麼。
然則狐篤卻不明白,雷遠此番出巡漢昌,句扶作為守城有功之人,竟然託辭出外,避而不見。這是為何?
聽得狐篤發問,句扶斥退左右,反問狐篤:“足下的問題,是吾友狐篤來問,還是已向左將軍輸誠的狐篤來問?”
“這有什麼分別?”狐篤愣了一愣,神色有些警惕:“莫非孝興有他意乎?”
句扶搖頭道:“如今玄德公入蜀之事箭在弦上,益州內外,莫不屏息以待,恐怕只有劉季玉和身邊的幸近之臣們還不明所以。這種局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我句孝興須不是傻子,不至於做螳臂攔車的傻事。只是……”
“只是什麼?”狐篤頓足道:“孝興難道信不過我?為何如此吞吞吐吐?”
句扶嘆了口氣:“你知道,我本打算與你一同迎接雷將軍的。只是今日早晨有人急報說,何平打算經過城西隘口,去接應他的宗族部落。”
狐篤皺眉:“何平是誰?”
句扶正待解釋,狐篤想起來了:“便是新任的漢中曹軍校尉?便是那個賨人小子?”
“正是此人。”
狐篤大驚失色:“這小子來此做甚?他想死嗎?”
這一聲嚷得未免太響,半條街都被驚動了,路人紛紛側目。
句扶急道:“輕聲!輕聲!”
狐篤在街旁來回走了兩圈:“你來我家細談。”
“好。”
狐篤幼喪所親,被寄養在外家長大。他的外家狐氏也是巴西大姓,在漢昌城裡有族人的宅子。狐篤平時住在縣寺,若有私事,則到這宅子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