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宏聽到有清脆的聲音在問:“這個雷緒是誰?”
有人似乎低聲解釋了一番。
那清脆聲音有些怏怏道:“既如此……”
沒過多久,對面騎隊中一騎緩緩下坡。這人騎著一匹點綴灰色斑點的俊俏紅馬,鞍韉都有寶鈿裝飾;再看馬上之人,身量纖細,面部的線條也很柔和,身披著鵝黃色的袍服,貌似是個罕見的美少年。
“我乃……我家……”或者是因為尷尬,或者是因為刻意壓低嗓音以後發聲不那麼方便,少年連續兩次開口,都沒能順利說下去。
樊宏也愣了一愣。
雷遠出行,從來都是他和樊豐二人負責聽風哨探,他的耳力一向出眾,因而立即發現了:眼前之人哪裡是少年,分明是個易釵而弁的少女。而且,就是適才稱讚自己盡忠職守的那個。
他立即道:“此地是樂鄉縣境內,貴方沿途衝撞的,是偏將軍所設下的哨卡;所踐踏的,是偏將軍所屬部曲和地方百姓屯墾的田地。此舉至為無禮,貴方須得給我們一個交代。否則,到了玄德公駕前,恐怕不好說話。”
樊宏和李貞搭檔了數月,李貞從他這裡學了好些汙言穢語,而他則學了點文縐縐的辭彙,頗能裝個樣子。
他所說的交代云云,落在那少女耳中,立即使她明顯地鬆了口氣。
少女隨即向樊宏微微頷首,客氣地道:“我家主人有言,一時縱馬忘情,並非有意踐踏田畝,且以蜀錦二十端為償,請當面諸君不要介意。”
說完,她擺了擺手,便有青衣僕役從騎隊後方轉出,以朱漆盛盤託著極精美的錦緞上前來。
這鉅額補償把樊宏嚇了一跳。樊宏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發直。那些蜀錦就像是有著吸引力那樣,把他的視線一直拉過去,拉過去。錦,作之用功重,其價如金。自古以來,蜀錦都是極珍貴的寶物,有寸錦寸金之說。仔細看看盛盤裡,那分明都是蜀錦中色彩極光潤華美的上品。
雖然騎隊奔行踐踏了不少田地,但此刻終究是春耕時分,召集百數十人補種並不麻煩,為此拿出蜀錦來賠償,著實太過豪闊。而這支騎隊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拿出了蜀錦二十端,簡直像是拿出隨身攜帶的零碎資財!
一瞬間樊宏甚至想要怒吼,有錢了不起啊?……可那些蜀錦實在太誘人了。
這樣的大手筆,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範圍。
雷遠也看到了這些華美之物。
他皺了皺眉,將要策馬出列,身邊卻傳來劉封的聲音:
“續之,收下!收下就好了!”
始終茫然的劉封終於想明白了對面是誰,而他比雷遠和關平都要緊張得多。這也難怪,劉封是玄德公的義子,對面卻是他的嫡母。如果雷遠和孫夫人產生什麼衝突或者不快,劉封可就極難自處了。
他從馬背上探身靠近雷遠,焦躁不安地道:“收下蜀錦,讓開道路,讓她們走吧!”
雷遠無奈地笑了起來。
劉封絕對多慮了,哪怕只衝著這些蜀錦,也得讓她們走……難道還有別的可能嗎?
他催馬向前,大聲向著對面騎隊道:“貴人所賜,我等不敢辭讓,今日之事到此為止。還望貴人日後稍稍體諒百姓勞苦,莫要再如此興師動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