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手吧。”雷遠再度喝令。
叱李寧塔大步折返,在雷遠身後站定。
對面的蠻人們重新聚攏,待要有所行動,也被那名身在掩護中的首領沉聲喝止。
雙方的戰士便隔著丈許距離虎視眈眈。
雷遠看看對面那幾名戰士。
暮色中看不太清楚,但如果仔細分辨,至少能辨認出這些人與山下營地那些人大有不同。這些人身披五色斑斕的古怪服飾,裸露著粗壯的大腿,外罩以漢家制式的皮甲,手持的武器固然粗劣,卻是統一的形制;雖然也披頭斷髮,可髮間額外配有金環和彩色石子之類飾物,在夕陽餘暉中隱約反射出微光。
“你們和山下的蠻人不是一夥。”雷遠道。
“不是。山下那些是佷山來的,這幾個是五溪來的,一看就知道。”叱李寧塔悶雷般的聲音在雷遠身後響起。
雷遠回頭看看這個憨憨的巨漢,決定不去責問他何不早說。想也知道,這廝只會坦然表示因為沒人問起。
“我們與山下那些當然不是一夥。”那名在蠻族戰士掩護下的首領收刀入鞘,越眾而出,說的漢話竟然十分流利:“不必打了,這是誤會。”
這人看起來大概三十許的年歲,身高七尺,面色黃裡透黑,瘦而長的臉龐上留著濃密的鬚髯,還用鬍鬚編成了幾根辮子。雖然他的部屬們剛在搏鬥中吃了大虧,好幾人都受了輕重傷勢,血腥氣濃烈不散,他的神色卻依舊自然,彷彿根本不在乎這些。
他大踏步走到雷遠身前,打量著雷遠及其部屬們,眼神中沒有半點畏懼,反倒是有幾分好奇:“我乃五溪蠻王沙摩柯是也。你們是誰?”
“沙摩柯?五溪蠻王?”
這名字挺熟悉,準定前世聽說過;能夠青史留名的,就不會是簡單人物了。只是,五溪蠻王的頭銜算什麼?
雷遠聽說過武陵郡中有五溪,分別是雄溪、樠溪、酉溪、沅溪、辰溪,這五溪流經方圓數百里的廣大地域悉是蠻夷所居,故謂五溪蠻。只是,近些年來五溪蠻也如南郡蠻一般,陷入到了極度分裂的狀況,他們以數落至數寨為一股勢力,各自擁立渠帥、彼此征伐,其內訌的慘烈程度一如外界漢人的亂世。而去年春夏間,他們又遭到東吳所任武陵太守黃蓋的攻打,有力的渠帥戰死數十人至多,損失極其慘重,而餘眾不得不服膺於江東的號令……誰能想到,現在竟有個人大大咧咧地自稱五溪蠻王?
你登基為王的事,五溪間的兄弟們都知道嗎?
雷遠搖了搖頭:“我實不曾聽說,五溪蠻有什麼蠻王。”
沙摩柯哈哈笑了:“以前真沒有,新的,新的。我殺死了好幾個渠帥,吞併了他們的部眾,我帶領的人比那些渠帥們更多,我帶領計程車卒比那些渠帥們更勇猛,所以我就是蠻王了,對不對?你看,這裡還有一塊銅印呢。”
說著,他驕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腰間。
雷遠看得清楚,那裡果然懸著一枚有些陳舊、卻很精緻的錦囊……絕非這些蠻夷能夠偽造的。恐怕古時候某位蠻夷渠帥從漢家朝廷拜領過封號和印綬,如今身死族滅,連帶著官印也易手,成了眼前這人炫耀之物。
荊蠻的大首領,從古以來都自稱“精夫”,並不用漢家王侯尊位。眼前這人自稱蠻王,看來一來野心甚大,二來漢化甚深。
雷遠示意部屬們把武器放下,放緩些語氣問道:“那麼,新任的五溪蠻王何以來此?這裡是玄德公所置樂鄉縣。我聽說,樂鄉縣境內只有佷山蠻,沒有五溪蠻。”
沙摩柯的臉上,一縷尷尬神情轉瞬即逝。他隨即狡獪地問道:“你們想知道的,我都會說。但是你們也得告訴我,你們是誰?你們又為什麼要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