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之以為,此人出賣自家盟友,未免賣得太乾脆了?”
“對。我本以為,他會更有勇氣些。憑藉他的地位,如果糾合宗帥們的力量進行反抗,我便有聚而殲之的機會。如現在這般,各部宗帥的首腦和骨幹們雖然斃命,卻尚有諸多黨羽散在鄉野,反倒讓我多費些手腳。老實說,此非我所願也。”
蔣琬哈哈一笑:“續之,你有沒有想過,這是梁大有意造成的局面?”
雷遠一愣:“什麼?”
“因為宗帥們盡數斃命,他們散佈在各處莊園的黨羽知曉這個訊息之後,必定驚恐失措,而我們則必須儘快將他們收編、控制起來。然而我們畢竟初來乍到,誰能夠為雷氏部曲帶路?誰能夠諳熟各家宗帥的實力?誰能夠分辨那些莊園塢壁的底細?”
蔣琬說著說著,語氣中幾乎帶上了幾分讚歎:“自然只有梁大,只有他是最好的,也是最合適的人選。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在這樂鄉縣城中放棄的東西,說不定可以數倍地收回?”
“哈哈……”雷遠笑了起來,笑完以後,又不禁沉思半晌。梁大這種鄉野宗帥如果真的想到這些,那簡直是其心可誅。雷遠倒不認為他果有此等心機,但是蔣琬的話確也提醒了雷遠,想要儘快控制樂鄉,必須要用好梁大這樣的人,必須將其作用發揮在更加適合的地方。
他有了一個新想法,於是邁步向土壘邊緣緊走幾步。
樊宏帶了幾名扈從,正站在土壘下方四處張望。
雷遠向他揮手示意:“去把縣尉請來,立刻!”
樊宏急忙奔出去了。
“續之可有什麼妙策麼?”蔣琬饒有興趣地問。
“談不上妙策,不過突然想到一事。”雷遠沉吟道:“如此處心積慮伏殺盟友,並且憑此得到官吏身份之人,是不是各家宗帥餘部、乃至潰兵賊寇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再如公琰所想,梁大為了在樂鄉縣中立足,又會特別積極地參予對各地宗帥餘部和潰兵的鎮壓、追剿?”
“當然。”
“那麼,我們先把這樂鄉縣城拾掇妥當。其他的事,不妨就讓梁大去辦。”雷遠略微壓低嗓音:“我會讓他成為很好的誘餌,幫助我們儘快釣出更多的魚。嗯……具體該怎麼做,還請公琰與我一同參詳。”
樊宏傳令相召的時候,梁大帶領著自家部下和數十輛大車,剛剛步出樂鄉城門。這些大車中的每一輛車,都是滿載的,由上百頭牲畜牽拉,車輪重重碾入地面,留下一道道前後相繼的、深深的車轍。在經過稍有坡度的上行道路時,僅靠畜力不夠,還需要十餘名部曲一起推動,才能夠順利通行。
這些車輛裡,裝載的是梁大數年來苦心收攏的珍玩財貨。明明只是橫行一縣之地,卻能夠聚斂起如許規模的家當,放在數十年前,簡直會被視為奇蹟。或許因為亂世中的強取豪奪、搜刮聚斂,其效率十倍百倍於平時吧;每件財物,或多或少都沾著血。所謂宗賊豪帥,本就是介於豪強和賊寇之間的存在,沒有誰會乾淨些。
能夠重新收回這些財物,讓梁大很是愉快。看看,前後這才幾天工夫?從面臨軍勢瑟瑟發抖的可悲人物,到樂鄉縣的縣尉,甚至自家的物資財貨也沒有損失……這樣的變化,完全有賴於自己的當機立斷啊。
唯獨讓出樂鄉縣城這件事,還是有點心痛的。畢竟是苦心經營許久的據點,不知道投了多少人力物力下去。不過,既然自己已經站在了強者的身邊,那依靠著廬江雷氏的赫赫威風,焉知沒有機會彌補回來呢?
正想到這裡,有人在後方喚道:“尉君,請留步!”
梁大回頭就見到了樊宏。他知道這是樂鄉長身邊的親近扈從,連忙下馬,迎上前幾步:“可是縣君有命?”
樊宏笑道:“正是。尉君請隨我來。”
梁大令部屬們稍待,跟著樊宏匆匆折返。
雷遠在正堂中見他,也不客套,開門見山地道:“適才與縣丞商議過,這幾日,須得集中精力整修城池,無暇顧及周邊。那麼,樂鄉境內各家宗帥莊園、餘部的處置,能否完全託付給足下呢?如果足下願當此任,還請儘快行事,莫要縱容彼輩。”